王良瑾大声咆哮,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范仲淹,心中别提多懊恼自责了。
他光看到了那些要被砍头的人,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些人连尸体都没了。他们用命换来了生的希望,每一块鲸肉,都宝贵无比,有人竟敢随意抢夺,践踏!难怪王良瑾要杀人呢!就算落到自己头上,只怕也会如此!
范仲淹反躬自省,越发羞惭。
老相公走到了十几个木箱之前,深深一躬,老泪纵横。
“诸位义士,老夫无知,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老范弯腰不起。
刚刚还义正词严的百姓,见到这一幕,也傻眼了,每个人脸上都火辣辣的,好像被抽了十几个嘴巴子,打得金星乱冒。
突然有人双膝一软,竟然跪下了,一个跪下,后面就有人跟着,转眼黑乎乎一大片。
人总是盲目的,自以为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是全部真相。他们怜悯那些抢夺的人,不惜用恶毒的语言,攻击那些真正救他们命的恩人,仔细想想,羞也不羞!
范仲淹躬身许久,缓缓站起,走到了王良瑾的身边。
“诸位才是真正的英雄,百姓的命都在你们手上了!”
王良瑾涨红了脸,“多谢范相公体谅,非是我愿意杀人,实在是我要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他们捕来的鲸肉,一两一钱都不能浪费,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安息,下一次才有人跟着我再度出海捕鲸。至于冒犯之处,恳请范相公见谅。”
范仲淹深深叹口气,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能靠着书生意气,想不到,刚来沧州,就上了一课。
经过了一段插曲,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可该杀还是要杀。
王良瑾提起一柄鬼头刀,到了为首大汉的后面,把刀高高举起,闪烁着寒光。
“你还有什么话说?交代了遗言,我就送你上路!”
大汉满脸羞惭,仰起头道:“大人,看得出来,你们是好官,好人,俺就想知道一件事,俺娘会不会受俺的牵连?”
王良瑾摇摇头,“不会,不只是你娘,还要其他的家人都是一样,我们会把他们当成普通灾民,一视同仁。”
“那好,俺可以放心走了!”
他低下了头,伸长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王良瑾也有些犹豫,看样子这家伙的确是好汉,敢作敢当,还很孝顺,可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闭眼吧,该上路了!”
鬼头刀要落下,大汉的母亲已经哭晕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一起,就等着血光迸溅的那一刻。
“等等。”
突然有人拦阻,王良瑾回头看去,来的是一个妇人,看样子有三十几岁,不到四十的样子。
王良瑾认了出来,这个妇人真是死去的一个兄弟的母亲,刚出发的时候,她亲自到码头送儿子,别人都哭泣流泪,她很倔强,愣是没有掉一滴泪。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还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就没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这是多大的打击!
王良瑾满心惭愧,“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妇人淡淡一笑,“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儿选择出海,我就有准备,这是离乱的年,谁生谁死,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妇人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的泪别流出来。
“我儿命短,但愿他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不要在受苦了。”妇人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长流。
无数人都陪着低头抽泣,妇人擦了擦泪水,凄凉道:“我刚尝到了失去儿子,家破人亡的滋味,不好受。他们这些人也是一时糊涂,情有可原,求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们的活路吧!”
别人求情都罢了,妇人的儿子就是死去的水手之一,她出面求情,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纷纷开口,希望王良瑾刀下留人。
王良瑾犯了难,他有心放过,可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往后如何执法,侄子可是提醒过他,一张渔网,只要破了一个窟窿,就一条鱼也抓不到了,人情和法律从来是两条路上跑的车,不能混为一谈。
“对不起,法令无情……”
“等等。”还没说完,又有人跑来,这一次来的是苏轼,他三步两步,冲到了王良瑾的跟前,气喘吁吁。
“我是六艺学堂的苏轼,主修礼法这部分,我觉得应当按照军法处置。”
王良瑾眉头一挑,“这么说,你也赞同处死了?”
“不不不。”大苏连忙摆手,“我研究过了,关于窃取军资的这块儿,砍头是有两个条件的,第一是有窃夺行为,第二是造成严重损失,我以为他们虽然抢夺了,却被及时制止,没有严重损失,应该酌情恩宽,免去死罪。”
说完之后,苏轼朗声问道:“大家说,对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