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庸是个易学大家,换句话说,就是老神棍,大骗子。
他结交广泛,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所不交。不过要说起来,他最后悔结交的一个朋友就是崔西枫!
这位崔家公子学问精深,风度翩翩,名门之后,财力雄厚,从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是唯独低估了一点,那就是他的野心!
其实邵庸看得出来,这家伙是个野心家,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发动,也没有想到,他会输得这么惨!
那个看守邵庸的包子眼很忠心,可是也很嘴碎,他知道邵庸是当世的易学大师,就忍不住向他请教,言谈之间,充满了担忧和后悔,邵庸通过一鳞半爪,就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崔家最初仅仅是忌惮赵祯迁都,会破坏他们在西北的经营,就想制造事端,吓走赵祯。
结果赵祯见招拆招,把王宁安弄来,反而向西北的盐商砍出了致命一刀。
作为最大的私盐商人,崔家只好利用食盐危机,去逼迫朝廷,结果又被司马光顶了回去,这回他们不经意间暴露了和西夏的关系。
到了这一步,朝廷已经动了杀心,崔家不得不奋起反击,直到扒开了堰口,淹死了十万人……事情越闹越大,完全超出了控制,最终天怒人怨,不可收拾。
连最忠心耿耿的包子眼都傻了,他觉得自家公子完全不可理喻,听不进去任何劝解,就像是一个发疯的赌徒,明知道是输,还要一次次押上仅有的本钱,包子眼觉得下一次把他卖了也不会有什么惊讶。
……
“尧夫先生!”
崔西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邵庸的住处,包子眼连忙收起了凄苦,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得到的却是崔西枫愤怒的目光,吓得他连滚带爬,赶快离开了。
坐到了邵庸的对面,崔西枫突然放声大笑,嚣张道:“我赢了!”
邵庸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那可要恭喜公子了。既然公子赢了,能不能放老夫离开!”
“不行!”
崔西枫恶狠狠道:“尧夫先生,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敢,只是崔公子把老夫看得太重了,我不过是江湖野人,纵然有些名声,也不过是欺世盗名,公子要成就王图霸业,需要的是经天纬地之才,老夫帮不上公子,也不想自误误人。”
崔西枫冷笑连连,“尧夫先生还是看不起崔家。不妨告诉你,大宋完了!’
见邵庸不语,崔西枫只好继续道:“这一次水灾,淹死十万人,百万人赤贫,500万人无家可归,十几个府粮食绝收!只怕大宋立国以来,都没有这么严重的灾害!朝廷有多少财力,能救济这么多的灾民?更何况洪水冲垮了许多道路,从河北进步永兴军路的路途全都断了——没错,就是我派人弄断的!”
崔西枫像是疯了一样,仰天大笑,“只要再等一个月,百姓大片饿死,那时候我登高一呼,天下响应,顷刻之间,西北就是我的,谁也阻止不了,什么王宁安,什么司马光,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的很得意,可在邵庸听来,怎么都有些色厉内荏,心虚发毛。你要是真有把握,何必找我这个江湖术士。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光是这个举动,就透露出崔西枫的心虚。
见邵庸还是不声不响,跟个榆木疙瘩儿似的,崔西枫真的急了。
“姓邵的,我问你,你必须说实话!”
邵庸坦然一笑,“崔公子,邵某在你的手上,自然是言无不尽,奈何邵某所知也是有限,未必帮得上公子。”
崔西枫没有管后半句,只是烦躁道:“我想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想不明白!他们的举动太出乎预料了,大宋不是信奉汉贼不两立吗?怎么会让利西夏!他们不是从来对百姓造反不容情吗?为何会轻轻放过?他们不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吗?为什么王宁安可以放手杀人,刚刚还传来了消息,赵祯居然设圈套,逼迫洛阳的士绅,拿出几千万贯,他们不是只会欺负老百姓吗……”崔西枫越说越快,心中的愤怒越是强烈,而且还带着惶恐和迷茫。
他自认为一肚子经史子集,朝廷有多少手段,他心里清楚,有多大的本事,他也明白。
他设计让种家军战败,换成胆小的皇帝,就会选择放弃洛阳,或者至少暂缓迁都。
阻挠西夏青盐,煽动盐价波动,策动御史上书,朝廷就会低头。
鼓动民乱,朝廷就该下死手,绝不容情!
……
无论朝廷按照套路,做了哪一样!他都可以继续煽风点火,挑起士绅和朝廷的冲突,挑起百姓的愤怒……
只是这次他面对的敌人,风格完全不同,从来不按照他的套路出牌。
如今崔家连扒开堤坝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崔西枫怎么计算,他都会赢,可却始终没法放下心,甚至还会越来越恐惧,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永远不知道,对手会怎么出牌!
这种滋味太难受了,逼得他不得不求教邵庸,想从神鬼那里,得到一点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