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皇帝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可当真有些可悲,宫中的女子对皇帝真心的只怕不多,即便有,面对着掌握自己生死的男人,又有哪个女子敢真的与之交心,只怕是活腻了。
前面不远处是千秋亭,过了千秋亭便是宫道,两刻钟她就能回到长春宫了,魏凝儿生怕再出了意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五月里,御花园里盛开的花数不胜数,皇帝身着月白色的长衫,立于花间,阳光在他身上洒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宁静而安详。
满院的花开得正艳,月季、木香、紫藤、八仙花、金雀花、芍药、四季海棠,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玫瑰花上。
那绯红的花儿娇艳欲滴,煞是好看,这让皇帝想起皇后来,新婚之时,皇后那娇羞的模样比这花儿更美,即便如今也是如此。
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想摘下这花儿,稍后去长春宫时送与皇后,却被刺破了手指。远处的首领太监吴书来瞧见了,吓得魂都快掉了,立即飞奔过来,却被皇帝呵斥退下了。
皇帝仔细看着这花珠,小心翼翼地找没有长刺的地方,却不小心划到了他身上的长袍,这是当初在王府时,皇后给他做的,他一直很是爱惜,此时被划了一下,顿时有些气恼了,一把将花连根拔起。
躲在千秋亭上的吴书来见了,又担心又忍不住想笑。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他自然知道,皇上只有对皇后娘娘才有这样的心思。
魏凝儿远远地便瞧见了千秋亭,心想着要快些从亭子下过去,前面不远处就是宫道了。
就在此时,她看见前面的花丛中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动,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告诉自个儿不许多管闲事,随即快步就要走过去,哪知却被一个飞来的东西砸到了头上,待她看清时才发现是一株被连根拔起的玫瑰。
“你是谁,竟然砸我?”魏凝儿忍不住呵斥道,只是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样子。
皇帝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小宫女,那打扮应是宫里最下等的宫女才是。
“我问你,你为何砸我?”魏凝儿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去吼道。
她今日果真是倒霉了,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砸。
皇帝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宫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记忆中如此吼他的人只有皇后吧,那还是十几年前,如今的皇后早已不似当年了。
可当皇帝看清小宫女那张脸时,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你这人怎么呆了,大白天跑来御花园偷花,你是哪个宫里的太监,难不成不知宫里的规矩吗?这玫瑰花可是皇后娘娘吩咐种的,你竟然连根拔起,真是不要命了!”魏凝儿忍不住低声喝道。
“你怎么不说话?砸了人也不道歉,真是没规矩!”魏凝儿忍不住撅起了嘴,心道,原来碰到个傻太监,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还不快将这些被拔了的花儿收拾好,被人瞧见了你就死定了!”虽然被砸了,可这么傻呆呆的一个人,她也不好再生气了,还好心提醒他善后。
“你怎知我是太监?”皇帝终于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眼前这一幕,他似曾相识。十五年前,雍正五年,也是五月里,那时的他还是四阿哥,皇阿玛让皇后与额娘为他选嫡福晋。
因是午后才选,加之不能自个儿做主,他心里觉得无趣之极,烦闷之下就去御花园随意逛逛,只是无意之中摘了几朵花便被人训斥了。
至今为止,皇帝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那一幕,晨辉中,身着粉衣的少女双手叉腰娇声喝道:“你这个小太监怎能随意采花,须知花儿也是有生命的……”
那时的他穿着额娘为他亲手缝制的青色衣衫,上面并无任何饰物,因此看不出他是皇子。
那训斥他的女子便是李荣保的女儿富察月汐,后来成了他的嫡福晋乃至皇后,也是他生平最爱的女子。
皇帝记得,事后他曾问月汐:你怎知我是太监?
月汐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娇声道:“宫里除了皇上就是太监,皇上老了,你还小嘛,我自然以为你是太监了!”
当真让他忍俊不禁。
而如今,这个和皇后长得有些相似的女子竟也以为自己是太监,难不成是因为同样的缘由?
“不是太监?瞧你这身衣服,不是太监难不成是侍卫?”魏凝儿见他一身月白衣衫,还以为是未着外衣的太监。
“嗯……我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皇帝略微沉思片刻后笑道,近来总觉无趣,倒不如逗逗这个小宫女。
“御前侍卫,怪不得呢,侍卫们可是不许进内宫的,你能出入御花园,想来是皇上身边之人了,可你也不能随意拔了御花园的花草,这可是犯宫规的!”魏凝儿忍不住说道。
“是,是我鲁莽了,我本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摘花给皇后娘娘,因这花扎手才不小心拔起来的!”皇帝笑道。
“原来如此,这花要用剪子剪下的,你回去找一把剪子再来吧!”魏凝儿好心提醒他后,便要走。
“等等。”皇帝唤住了她。
“有事?”魏凝儿转身看着他。
“你是哪宫的宫女?”皇帝问道。
“长春宫,糟了!皇后娘娘还等着我的晨露给皇上泡茶呢!”魏凝儿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脸色一变,撒开腿就跑,却不料一个踉跄往前倒去。
“小心!”皇帝一把扶住了她,顺带接住了琉璃瓶。
“幸好晨露没洒,谢谢您,侍卫大哥!”魏凝儿一把抱过琉璃瓶,这次她不敢再跑了,只是加快了脚步。
皇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皇上!”吴书来此时才敢到皇帝面前。
“吴书来,拿一把剪子给朕!”皇帝笑道。
“是,皇上!”吴书来立即拿了剪刀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