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没有提到先期抵达济南城的另一位燕王府大人物,那就是在曲水亭街老街为我解围、助力的燕歌行。
不提他,只是为了维护我方的士气。他是看着我落魄潦倒的人,气势上压过我一头。在他面前,我始终还是那个窝窝囊囊的济南穷小子,过着靠他接济的穷日子。如果没有他的钱、他的人、他的安排,我爷爷的丧事都未必能办得完,更不要提风光大葬、精选墓地了。
“我想见十三少。”我说。
燕涂鸦是主,白芬芳是奴,我没有必要再跟一个奴仆纠缠下去了。
“为什么要见?夏先生,很多人见过你十三少之后,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提类似的要求。”白芬芳笑着,语气温婉,好朋友一样劝说。
“不见他,就解决不了今天的矛盾。”我坚持自己的要求。
如果大家的目标全是闻长老,那我必须在闻长老有所察觉前就解决跟燕王府之间的矛盾。
“好,我替你约。”白芬芳点点头。
我摇头:“不,白画神,我马上就要见他。否则,这一战就在所难免了。”
两楼之间,隔着人来车往的芙蓉街。如果在这里爆发一场枪战,白道必定火速赶到,将两方人马全都逮捕。
我当然没事,手里没有武器,只是普通的济南本地顺民。燕王府的人就惨了,有武器,有预谋,甚至某些杀手都是有案底的,一旦落在济南白道手里,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白芬芳看着我,沉吟不语。
有些话,不必亲口说出来,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想引白道出面?这样破釜沉舟地玩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白芬芳问。
我轻松一笑:“死、坐牢相比,你选择哪一样?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坐牢,也不愿被京城里的大人物食光了脑髓,变成一具顶着空壳奔走的行尸走肉。白画神,燕王府的人不在京城好好待着,非要跑到济南地面上来抢食,这不合江湖规矩的。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济南的江湖人物怎么办?山东人厚道,济南人有涵养,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和底气,可这不是被你们欺负的借口。逼急了,大家就明刀明枪火拼,大不了鱼死网破吧。我相信,我们开战,你的人还有十三少不可能活着逃出济南城。”
事实的确如此,济南城内隐藏的高手太多了,而燕王府又是那么敏感的一股势力。观望者之中,有恨不得燕王府翻船的,也有主动出手“帮助”燕王府翻船的。
大家都在等机会,密云不雨,静候沉雷,沉雷一响,一触即发。
白芬芳双手摁在窗台上,凝视对面暗影里的枪手。
“油旋,油旋,又酥又脆的油旋;油旋,油旋……”楼下有叫卖声响起。
油旋是济南特色小吃之一,历史悠久,口味独特,深受本地人与外地游客喜爱。
我向下望,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妇女一边吆喝一边由南向北过来。三轮车上放着一个玻璃箱子,里面装着四五排油旋,总共有五六十个。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有些困了。”白芬芳忽然打了个哈欠,“如果这时候吃个早点,再回去补个回笼觉,想必就舒坦到家了。”
“我请你吃。”我说。
“好啊。”白芬芳欣然同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请你吃早点,你马上安排我跟十三少见面。”我补充说。
白芬芳再次点头:“没问题,早点吃完,我们的事也就解决了。”
我头前带路,领着白芬芳下楼。
一楼服务台后面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旅馆服务员的蓝制服,抬头看了我们一样,马上低头,装作翻看值班记录的样子。
很明显,白芬芳控制了一切,所到之处,全都畅行无阻。
我带着白芬芳出门,在对面的油条店里坐下,把那推三轮车的妇女也叫过来,点了六个油旋。然后,我又吩咐店家拿来四对油条、两碗豆腐脑。
“这就是济南人最爱吃的早点,请吧。”我说。
油条店里食客不多,仅有七八人。
白芬芳的相貌、衣饰都与普通的济南女孩子迥然不同,所以当她走进来时,立刻让昏暗狭窄的店堂里亮起了一道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她身上,既有欣赏赞叹,也有怀疑迷惑,都不理解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会到这种地方来用早点。
“一看就很好吃。”白芬芳点头。
我替她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先把筷子尖交替刮擦打磨,将毛刺全都磨掉,才递给她。
“条件就这样,要想吃到地道的济南小吃,就得到这种地方来,所以卫生条件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解释说。
从小,我就是吃着芙蓉街的油条豆腐脑长大的,对这种环境已经习以为常。当然,我把白芬芳领到这里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刨除她的燕王府八神将的江湖身份,单单就是她的相貌、身段、谈吐、学识,就已经让这小店相形见绌了。更何况,燕王府天下闻名,八神将所到之处,江湖人物无不高接远送,出入于高档酒楼宾馆,众星捧月一般。哪像现在,要到芙蓉街街尾的小店里吃饭。
“很好的,在京城,要想吃地道的小吃,也得上牛街、簋街,那里的环境比这里强不了多少。”白芬芳大大方方地用筷子夹起油旋,一口咬下去,立刻连声称赞,“好吃,真是好吃!怪不得你们济南人要把油旋推到地方名吃的第一位去呢,果然好吃。”
她右手握着筷子,左手取出手机,斜放在我前方。
“准备好了吗?马上就可以跟十三少面对面交谈,只不过是在手机微信上。”她说。
我有点意外,毕竟这里人声嘈杂,通话不是很方便。
“怎么了?不习惯?”白芬芳问。
我摇摇头:“可以了,开始吧。”
不管怎样,我相信白芬芳在这种情况下安排视频通话,一定出于某种目的。当燕涂鸦那边的影像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原来,她是想通过双方所处环境的高下对比,来向我施加无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