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疑了一下,伸出手,握着女孩的手。
她的手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温度半寒半热,掌心疙疙瘩瘩。
表面看来,这是两个完全正常的孩子,不傻不呆,目光自然。
“小妹妹,你还好吗?”我问。
女孩点点头,用力攥着我的手指。
“稍后我就会放你们出来。”我说。
无论白芬芳说过什么,只要面前的孩子没有异常状况,我一定会放他们出来,结束这种黄金囚牢内的生活。
“龙在哭。”女孩忽然笑着说了三个字。
她一开口,那男孩也开口,不过却是声音悲戚,愁容满面:“不,是龙在笑。”
“我们理解的东西总是完全相反,我是姐姐,你应该听我的。”女孩说。
男孩哭着反驳:“谁正确就听谁的,龙笑,荒坟千冢,血流成海,这才是上天要告诉我们的,再经我们,告诉所有人。”
“你错了,那是龙在哭。真龙出世,横扫千军,大快人心,风采绝代。这样的人就快出现了,只要他出现,一切灾难就都结束了。”女孩说。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们两个一个哭着说“龙在笑”,一个笑着说“龙在哭”,措辞诡异,扑朔迷离。
“声音来自何方?”我又问那女孩。
“在天上,在耳朵里,在一切你们所处的空间里。你听不到,是因为你的心还在牢牢封闭着,不肯完全打开,接受外面所有的声音。”女孩回答。
她年龄很小,但谈吐却像是大人,每一句话都很有逻辑性。
“我放你们出来吧。”我说。
“不行,不能放,还不到时候。”女孩摇摇头说。
面前的男孩女孩都有着狭长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秀气的元包口,耳轮形状饱满而挺拔,依稀就有闻长老的影子。
“什么时候才可以?”我继续追问。
他们被燕涂鸦、白芬芳囚禁于此,不急于逃脱,而是淡定自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龙来。”女孩回答。
“哐哐”,最右边那窑洞里的人开始用力摇撼栅栏,同时发出“咯咯”的磨牙之声。
“我先放你们的妈妈出来,好不好?”我问。
女孩摇头:“放她出来,只会害死她。战斗还没结束,这里马上就要变成血污横流的修罗场,你不知道吗?”
我的后背上掠过一阵冷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看那边,龙爪痕。”女孩向对面一指。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残缺的壁画上,每一道深刻的刀痕其实不是某个人用长刀划下的,而是某种怪物的爪子,即她说的“龙爪”。
既然有龙爪痕迹,那么这条所谓的“龙”就曾经出现在这个黄金屋里。她说“等龙来”,那“龙”就一定会来。
中国古代传说中,龙是祥瑞之兆,但同时有些典籍中,也提到过,龙为吞噬万物之猛兽。猛兽一定是要食人的,留在这里的人很可能就要变成了“龙”的美餐。
“好了好,不要晃了,不要晃了!”男孩突然叫起来,双手捂住耳朵。
“哐哐、哐哐”,那女人仍然在撼动栅栏,但却不出声求救。
“这是一个阴谋,天地为局,万物为子,进退之间,连宇宙乾坤都被卷入棋局里。布局的人要图谋的不是人间富贵,而是执掌天地的权柄。这权柄本来牢牢攥在上天的手中,而这一局棋后,那布局者就将挟毁天灭地之力,君临万峰之巅,不死不休力战,最终——胜天半子。这就是大结局,真正的大结局,而我们,不过是棋子和龙套,为他所用,为他所弃,然后不知所终……”女孩眼中出现了淡淡的忧伤,抽回了她的手,用力攥紧黄金栅栏。
“那人是谁?”我又问。
女孩知道很多事,那是同年龄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据我所知,黄河为中华民族母亲之河,几字形流经北方大地之时,将无数生灵卷入其中,又用母性之力,将这些亡灵通过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推送至新的躯壳里面,所以河南、河北、山东等地,经常发生“借尸还魂”的诡异事件,即奇术界所说的“带着前世记忆降生”。
如果这女孩有着前世记忆,那么她的躯壳虽年幼,但思想却高度发达,非普通人所能比。
“主使‘童男童女献祭’之人,就是他。”女孩回答。
“是……是闻长老吗?是你们的父亲吗?”我稍一迟疑,立即想到了答案。
闻长老曾经面见连城璧,求取“魇婴之术”的秘技,而那种奇术,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将成年人“幼化”,退化为幼儿。再结合“童男童女献祭”这种邪典仪式,我的怀疑矛头就更指向了他。
女孩摇头:“他是个失败者,是个把灵魂典押给魔鬼的失败者。所以,他对这个世界是无害的,当然也是无益的。世界上存在太多这样的人,空有大志,却无大运,最终一无所成,一无所得,一无所有,一无所是……龙就要来了,我们毁灭的时刻即将到来,这一局棋的角落之战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
围棋之道,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角是易守难攻之地,边次之,棋盘的中腹位置更次,毫无防守屏障可言。真正的高手都是以角为根据地,慢慢发展至边,时机成熟后,才会以大跳、镇神头等等“弃地取势”的方式杀入中场。既然女孩提到“角落之战”,很形象地说明,这场大战并未进入如火如荼的中腹之战,前面发生的流血杀戮、失踪死亡等种种件件,都仅仅是大战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