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梢上冰霜融化,水珠跌落下来,但他身手极其敏捷,反手一抄,已经将两滴即将落在静官小舞肩头的水珠掠走。
有这种身手的人,绝对不会老迈不堪。所以我知道,张全中只是外表老了,其内心境界却永远年轻并且锐气十足。
“张先生,我衷心祝福你和她能够有完美的结局。”我长叹一声。
他不开口,就没有人能理解“江北第一神算子”心里到底作何打算,也插不上手帮他。
“谢谢。”张全中傲然回答,“夏先生,终我一生,想要的必定能得到,想做的必定能做到——从无例外。”
我点点头,缓缓后退,然后开门出去。
日头西移,阳光稍显晦暗,犹如我和连城璧此刻的心情。
我一出门,她便凑过来:“怎么样?”
断肠草仍然在风中摇摆,而这小院里到处弥漫着毒水的甜腥气,已经让人忍无可忍。
“我们出去谈。”我向大门一指。
连城璧皱眉:“天石,事情很麻烦,是吗?”
我打开大门,跟连城璧走出院子,然后反手关门。
那辆载着三个日本人来的车子已经开走了,这让我稍稍心安。毕竟那辆豪车很扎眼,停在这里肯定会引起路人的注意。
现在,我只希望张全中能有一个平静、安全的工作环境,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稳定实施下去,直到达成目标。
门口左侧有一个冷饮店,门口挂着“阿水大碗茶”的招牌。
我带着连城璧过去,在店门口的吧台边坐下。
“一杯花果茶,再要一杯珍珠奶茶。”我向柜台里的女服务生说。
连城璧的情绪很低沉,一坐上高脚凳,就俯在吧台上,额头枕着胳膊,一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模样。
珍珠奶茶来了,我接过来,放在连城璧手边。
“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连城璧问。
“大概还得几个小时吧。”我没有转述张全中的话,刻意将等待时间延长,以免到时候再生枝节。
“那三个日本人来者不善,我在想,他们称静官小舞为公主——这是哪门子的公主呢?”连城璧又问。
按照正常思维,只有日本皇室的后裔,才能被尊称为“公主”。随着媒体和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世界各国大人物的私人家庭生活已经变得极其透明。日本皇室有几位公主、王子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其私照、癖好都不时地被好事之徒贴在互联网上,成为全球网民共享的资料。
我听那三人说出“公主”二字时,已经将皇室的家族结构在脑海中过了两遍,确认静官小舞从未在那张人员表里出现过。
“可供解释的理由很多。”我说。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生活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解读网上八卦消息的时候,信一半不信一半也就是了。
中国古代帝王膝下多数都有“野公主、野太子”,相信各国政要亦是如此,其风流韵事不能写入正史,却可以为野史增添无限红绿韵味。
“唉,张全中行事真是专横霸道,我们全力助他,他却从不把我们当自己人。”连城璧感叹。
我笑起来:“单老师倒是把我们当自己人,可差点在殡仪馆里要了我们的命。阿璧,秦王会那一套行事方式在奇术领域里不管用,你得换一种思维考虑问题了。”
奇术高手都是社会精英,桀骜不驯,超然物外,不需要屈膝附和任何人。尤其是像张全中那样,一个人就能与天对抗,高明如斯,又何必对我们稍降辞色?
“秦王会,秦王会,秦王会……”连城璧也笑了。
在遇到我之前,她是秦王会挺进中原的急先锋,为秦王倚重,将来很有希望接掌秦王会大权,成为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以她的个人能力,假以时日,这个目标不难实现。可是,她现在几乎二十四小时陪在我身边,将秦王会的大事全都抛开,不再理会。
这份深情,我无法回报。
“阿璧,结束了这件事,希望你能停下来稍事休息,然后凝聚精神,去做自己的事。”我说。
连城璧眉梢轻轻一挑:“自己的事?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其实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你,也是为我。你是秦王会、燕王会、丐帮甚至是日本人争夺的重要棋子,谁能拉你入会,谁就在济南人才争夺中占据了有利地位。按我说,结束了张全中、静官小舞的事,我就正式邀请你加入秦王会,坐镇中原,迎战八方豪客。怎么样?”
我立刻摇头,不顾连城璧眼中的失望,正色回答:“阿璧,我对江湖上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倾轧不感兴趣。如果可能,我愿意走钻研奇术、与人为善之路,直到有一天,像官大娘那样,为济南城的普通老百姓排忧解难。”
姑且不论官大娘在其他人眼中是何种社会角色,但我自小就知道,正是由于她的存在,曲水亭街的老邻居们才有了对抗鬼狐妖魔的底气。
济南城内有数百条老街巷,最早那些名气高过曲水亭街、来头大于曲水亭街的渐渐地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在那里居住的人家宅败落、人丁凋零,逐渐变成了空屋、空巷、空街,最终连街巷的名字也被人遗忘。究其原因,就是缺少一位官大娘这样的护宅上师。
同样,铜元局后街也是济南城的老街巷之一,曾经繁华一时,也是外地游客必至的景点。这一役之后,我不知道它的命运如何,但一定会有所改变。我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保全这条街,也保全这条街上的人。
满街死士虽然值得歌颂,但死士却不属于老济南人的范畴。试想一下,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有心情去建设一个美好和谐的济南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