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山巅之上,所处的大堂装潢简单,但是却显得十分有仙侠之气,罗曼轻挂于壁,屏风上是一副剑入云端的潇洒之作,一卷檀香氤氲,竹窗外,只见大雾似云,云卷云舒。
陆无琴站在堂下,面色凝重,丝毫没有林无双那般恬淡。
微微抬头,见林无双的视线还在那数尺大小的光幕之上,陆无琴沉吟了数息,忍不住发声道:“师兄……”
“我听到了你刚才所说。”林无双一挥手,光幕在眼前烟消云散,他深邃的双眸缓缓地注视向了堂下的林无双。
林无双深吸口气,垂回了头。
往日对弈之时,两人谈笑间于棋盘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那时候是师兄弟,此时堂上堂下,是在论宗门之事,是宗主与剑主,所以此时端庄肃穆,有尊卑之别。
“你在袁菲他们面前,态度如此强烈,为何到了我这里,反而又和他们站在了一条线上?”林无双折了折袖子,将两只袖子折得整齐不已,一丝不苟,淡淡说道。
林无双道:“不同,之前事情未明,现如今事情明了,我们必须出手打破规矩了。”
林无双开始铺开一张数尺长的宣纸,将镇纸摆放到了纸角,而后细细地研墨起来。
林无双接着道:“我去查过,那位黑甲少年真名不详,打着监察司的旗号背后,其实是打着公输采尧的旗号,然而无论朝廷怎样在寻找着借口对我九剑门出手,也不可能会让人来杀掉他们朝廷重臣的子弟,所以公输采尧也必然只是个幌子。”
林无双视线停留在墨上,赞同地点头,“公输采尧那等奸雄,天下间论权术,只怕无人能及,手掌如此重权,东南西北哪里没有他的影子?这等人物自然不是蠢人,又怎么会派人来做这种事。”
“所以这位黑甲少年应该是敌国派来的人。”陆无琴抱拳道。
堂间除了檀香香气之外,还有了浓浓的墨香,林无双从如远山般的陶瓷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在宣纸上书写起来,一边书写一边道:“之前你对讲师们说了一些话,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太多的原因存在导致武试不能停,我们也不能插手武试,因为这是规矩。”
“如果放任那位黑甲少年下去,武试中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陆无琴冷声道。
之前的他无疑也是站在林无双一边的,可是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不再敢继续苟同下去,他无法容忍这场杀戮继续进行,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个黑甲少年还要杀多少人,下一个死去又将是谁,其中不乏贵族子弟,其死亡不知将给中州带来怎样的****。
“无琴,你知不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会选我当宗主?而并非你。”林无双在宣纸上龙飞凤舞,漫不经心般地问道。
陆无琴没有说话。
人人皆知林无双是五大宗门九剑门的宗主,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他们这一辈中,其实候选人从来不是林无双一人,当年九位新剑主中最受看好的,便是林无双和陆无琴。
陆无琴是所有剑主中,最后进入宗门的,进入宗门最早的,便是林无双,而最终当上宗主的,也是林无双。
“因为你心慈,慈悲是好事,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说,慈悲却也是一大弊端,而你又太过心慈,虽然偶尔严厉,平日里也时常没有正形,但是我们九位剑主里,只有你心中却是始终为他人着想,师父让你掌天雷剑,便是因为你心太慈,试图同天雷剑的雷霆之力,让你的慈悲能不再成为你最大的软肋。”
林无双停下了笔,将沾满了墨水的毛笔重新搁在了笔架上,看着陆无琴道。
“你刚才用了一个词,我觉得很有趣——敌国。”林无双微笑起来。
陆无琴轻轻蹙了蹙眉头。
“无琴,你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林无双摇头道,“九剑门之前招收送试生,是不分出生的,我们这样飘然于尘世外的宗门,更是不会去在意尘世间国与国敌对与否的,只要符合我们的标准,便能成为我们的弟子,然而你现在却开始在意那位黑甲少年的出生。”
“师兄,师弟一时语急。”陆无琴垂首歉然道。
林无双摆摆手,道:“关心则乱,你太过担心其余送试生的安危,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词,便是公平。”
“弱肉强食,是我们想给送试生们上的一堂课,那个黑甲少年便是在诠释这个理念,他杀死刘星,是因为他比刘星强,仅此而已。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都并没有违反我们的规定,而我们若是插手,对这位黑甲少年来说,又公平么?无论他出身几何,他也终究是送试生。”林无双长长的叹口气,摇着头。
“神武帝自己要招敌,若真要论对错,错也在我们,我们定了这样一个模式的武试,或者是神武帝,他国又哪里是摆着让人切割的羔羊?那位黑甲少年,何错之有?”
林无双深邃但平静的目光,让陆无琴久久无言,他长长地叹口气,道:“师兄有理。”
“无论他来自金蒙还是南炎,这位黑甲少年都是了不起的天才,不过中州,有哪里会全是平庸之辈。”林无双嘴角微勾,长声轻笑。
他的宣纸之上,只见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当代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