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看着木板镶嵌而成的紧密地板,就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看似紧密,却是一块一块,枯涩,苦涩,受践踏。
是他同意了彭玲去查看夸平那边的情况,是他设计的计划被一早拆穿,是他看着彭玲受尽煎熬来到自己身前,是他看着她的头颅在枪下滚落而无可作为。
如果他拦着了彭玲,如果他早点预料到那黑甲少年可能承载着谢伽淏和唐熙的意图,如果早点知道自己把对手想得太简单,知道自己这儿破计划确确实实有漏洞存在而一开始就不实行,如果早知道自己若是主动向黑甲少年暴露身份可能一切都不会这么麻烦,那么多如果,哪怕有一个如果他意识到了,或者去做了,那么彭玲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就都不会死。
可惜没有如果。
景阳觉得自己应该足够冷血,世间有几个少年比他承载着更大的深仇大恨?世间几个少年在幼时便见着自己家破人亡,自己又百里逃杀?看过尸山血海,看过刀剑人亡,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够面对所有的危险和死亡,可是看着张峰痛苦难受的模样,他的心头像是被剑刺一般难受。知道一切其实本可以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偏偏就是这个样子,那无可奈何又懊悔至极自责至极的感受,不经历过又怎么可能明白。
“抱歉。”
这是他第三声抱歉。
张峰手捂着脸面,眼泪终于流淌了出来,。
景阳当然感觉得到,张峰对彭玲的感觉,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感觉,虽然他嬉皮笑脸,虽然他看似一切都在开玩笑,但是同为少年,那些感觉,总是错不了,现在的眼泪,更是错不了。
所以他在说抱歉,因为张峰他们二人将他视为某种程度的榜样,某种程度的依靠,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香消玉损,看着将自己视为真正好朋友的人在身前倒下。
景阳的双眼也酸涩起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模糊。
张峰红着眼眶,拍了拍他的肩头,嘴角带着笑,道:“没有,没有你的原因,不必自责,你这样说,我想她听到了也不开心吧。你给她报仇,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
景阳的心里酸涩无比,虽然他是报仇,但是也夹杂了大寅利益在其中,这或许才是他自责的主要原因所在。
“况且她又不喜欢我,我跟她就是普通的朋友,你跟我道歉,又什么必要?”
声音的最后,有轻微的嘶哑。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隐隐的抽噎声。
“对了,我没有进入前百,只是前二百。要知道这些天我可是没资格呆在九剑门里面的,你要替我好好谢谢唐欢师姐,要不是她知道我们是朋友,让我呆在这里,九剑门其余的那些讲师是不会允许我在这边照顾你的。你看,我对你多好。”张峰别过头擦了擦眼角,微笑着说道。
听到“没有进入前百”,景阳的身子已经微僵,视线呆滞,后面的话语,都难以入耳。
真正算来,他们三人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却志同道合,是真正的朋友,约定过要一起进入九剑门,最后的结果却是,能站在九剑门中的,只剩景阳只身一人。
天意难以捉摸,事实无法改变,难受的事情一件件而来,景阳的心情,很快糟糕到了极点。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前两百可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啊!前两百的送试生可是也会受到很多地方的强大宗门的争夺的,别人拿到前两百的成绩,可是开心的不得了,你这么难过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啊?”张峰捶了一拳景阳,埋怨道。
“你有什么打算?”景阳抿抿下唇,问道。
“好歹也是九剑门大试的前两百,我也算是个人物了,比起其余的一千多人不知道厉害到了哪里去,很多地方宗门都抢着要我,不过我不打算在这边加入这些宗门,也不打算回家那边去,我想去北边闯荡下。”
“北边?”
“嗯。”张峰点头,“我去镇北边军。”
镇北边军,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
不等景阳开口,张峰接着道:“没必要担心我,我就是去北边看一看,夸平不是镇北还是镇南边军出生的来着?反镇边军是个好东西,我去了说不定就跟夸平一样强大了!”
镇边军,是最铁血的一批军人,生活在中州边疆,大战不起但是小战连绵,是在刀剑上舔血过日子,到底有多苦,但凡是个中州人都知道。景阳不傻,他很聪明,聪明到根本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聪明,不然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等让谢伽淏都为之感叹的决定,张峰之所以会选择去参加镇北边军,他心知肚明。
“金蒙人杀的她,我就杀金蒙人好了。”张峰手攥在白色的被单上,咬牙证实了景阳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