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方乾方刺史虽说上了年纪,可值此大喜之日也是身子倍感健朗,心情益发和悦。
不仅朝中官员前来赴宴,连百姓也自发同庆真是给足了方大人的脸面。为此方乾特意在刺史府口长街上摆设了流水席,只要是城中百姓不论贫富贵贱,今夜皆可来此筵席上一品人间罕有的美味。故此这刺史府外的大街上比那过往城隍庙会还要热闹几分。
而与之府外的喜庆相比,这刺史府内却是少了几分热闹喜庆,多了几分庄重华贵。
红绸披瓦、灯笼串道,窗格纳喜、合府洒香,般般件件都是精挑细选,又巧妙装饰在最合理的位置。而那大院前厅外几桌朝中大员手上使用的稀罕物件儿更是别具一格,即使是东、西厢房内那些富贾用的餐具也皆是清一色的玉碗银勺。众人脸上也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喜庆之色。
而这其中、最为高兴也最为得意的非新郎倌儿方少奇莫属了。
这方少奇今夜红冠喜袍加身,表面上对恭贺之人送往迎来,笑脸以待,可暗里却斥那礼数繁琐,不胜其烦,巴不得这就拜了天地入那洞房,早早行那美事多好。
可盼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大户人家礼数不可轻废,这是爹今日再三叮嘱的,故此百般无聊下,望着红帕下的新娘心思也就跟着活络了起来。
思来想去这莫婉溪长得清秀可人,小家碧玉,性子上却是微微泼辣,有些刁蛮,这让喝惯了花酒,听惯了顺耳之言的方少奇如何不眼前一亮。
对于他来说她便是一匹尚待自己驯服的野马,一件刚到手的新玩具。而更让方少奇为之暗爽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当初那贱人莫少英居然敢仗着有人撑腰令自己在众人面前蒙羞,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可今夜他的师妹却要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又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这般龌龊的心思外人自是不晓,此刻方少奇的脸上也是笑得愈发恣意,而红帕遮头一身凤尾红裳的莫婉溪若知道他怀着这等心思不知还会不会勉强答应?
只是此刻她也根本想不到这些,心情更与周遭格格不入,若是仔细瞧去,不难发现红帕上似是有水渍轻泅其上。
是了,这一帕之隔,帕外欢声笑语一团喜庆,帕内泪珠偸垂暗自神伤。
莫婉溪自然不愿意嫁的,在以往她想过未来的夫君可能是心性平和的莫仲卿,也可能是对头莫少英,或许还可能是憨厚正直的大师兄,这些她都设想过。
可她不曾想到平静的生活会被一群黑衣人打破,不曾想大师兄会受伤,不曾想奉若神明的父亲会昏迷不醒,更不曾见过母亲会那般惊慌和憔悴。
所以她害怕。
孤身从密道逃出来时就开始害怕,深夜沿着十里坡徒步前往江陵府,路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紧张得四处张望却又不敢瞧个真切,深怕黑衣人就忽然窜出来出现在面前。好不容易一路紧绷着神经来到刺史府却又被告知二师兄不在府内。
这种满怀希望到头来却被一阵失落填补,是多么令人彷徨无助,而此时方少奇出现了,她只有去求他,不曾想这方少奇竟是一口答应,本以为遇到了好人,可半路上这方少奇却要自己嫁给他。所以她站在这里不得不嫁。
扪心自问,她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带走她,这个人可以是身边的大师兄,又或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她知道这是份奢求。
忽然、一双温厚的大手微微扶住了她,这双手似是能感到她的脆弱,然而这却不能将她的脆弱一并带走。
这双手自然是大师兄的,女儿出嫁理应父母到场,然而随着莫行则的昏迷,对于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的张雅君,莫说是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就是出来走动走动怕也没什么力气。
加之女儿真正出嫁原因她张雅君哪有不知,所以她觉得没脸参加女儿的婚礼,更谈不上给她一个祝福和希望。
于是这重任只能由大师兄莫方闻一力承担。他是个男人,将自己暗恋多年的师妹拱手送人原本就是件令人难以割舍的事情,然而他更是云踪派的大师兄,师父谆谆教导耳提面命令他事事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故此,他也只能微微搀扶住师妹,给予一丝聊胜于无的安慰。
他也只敢做到这些。
“吉时到……!”
随着呼声一起,周围逐渐安静,气氛为之一清。众人望向前院高台,只见方乾举步上前,向四周郑重一礼,表情肃穆道:“承蒙各位抬爱能来参加犬子少奇的婚礼,方某在此厚谢!然、惜姻翁有伤在身未能亲至,故此请贤侄莫方闻在众贵客前代受老夫一礼!”
这厢说完,方乾纳头便拜,莫方闻哪能坦然受了老人家如此大的一礼,赶忙躬身回礼。方乾笑道:“贤侄不必拘谨,这一拜当真受得,你若不受就是陷方家于不义了。”
莫方闻笑了笑以示回应,他本是想说一番客套话,可却发现此时嘴里比吃了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他还能说什么?恐怕是仅仅站在这里也属勉强的很了!
方乾见他不言倒也不觉失了礼数,转身又满面红光地道:“好好好,客套话不多说,这就拜堂吧。”一旁司仪先生闻言,站出来开始行令道:“请二位新人至堂前!”
“一拜天地!”
二人对天而拜,莫婉溪微微弯腰已察觉到心中越来越明显的悔意。
“二拜高堂!”
二人同拜方乾,莫婉溪开始祈祷能有个人能出现。
“夫妻对拜!”
方少奇先拜,莫婉溪后拜。
“共入洞房!”
……
当莫婉溪坐在这龙凤喜床上时,整个蚕丝被褥异常冰冷,而比之更冷的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