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享受着侍女伺候、晕晕欲睡的周顺发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恐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着火了?”
那酒糟鼻的账房先生立刻上前,凑到周顺发耳边嘀嘀咕咕,应该是在说方才之事。半晌后,周顺发平静下来,他打个呵欠,伸个懒腰道:“哦,这样啊!郑老太太,你凭什么说我这账册有假?我这上面的日期、条目可是清清楚楚,你说那条不清楚,我们立刻找证人!”
外婆看看云舒,然后板着脸道:“哼,那你就把鸿泰十年冬月十八这天跟富贵骨牌的人给我找来,我倒要看个清楚,你们要怎么个串通法儿?”
周顺发见外婆眼神坚定、表情严肃。微微垂眉,片刻后他对酒糟鼻账房使个眼『色』,那账房立刻跑过去拿起账本,双手有些颤抖的开始翻阅。
过了好一阵才找到鸿泰十年冬月十八的账目记录,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遍,没有发现错误,然后将账册送到周顺发面前:“少爷,您看。是这个!”
“恩,张大成……”周顺发想了会儿,转头看向一旁好久没言语的唐多智:“呵呵,唐兄,这张大成是谁啊?我不认识,李家姐姐们说这天的账目有问题,你就找张大成来跟他们对质吧?”
唐多智虽然依然狼狈。但脸上血水已干,精神状态也还不错,他闻言赶紧上前细看那天的记录,连看了几遍也没看出问题。他想了想道:“张大成是我们茶楼的常客,以前经常与富贵哥玩骨牌,他应该就在外面!”
周顺发点点头道:“去把张大成找来!”酒糟鼻账房立刻应声出去。
堂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在等待,族长几次张口欲言都没说出来,这次总算逮着机会,立刻道:“郑大妹子,这账册是假造的?”
外婆看看族长道:“族长,我们先与张大成对质如何?”
周顺发拿着那账册看似悠闲的翻来翻去,可他眼底精光微闪,眼珠正随着账册上的条目快速移动!哼!这家伙。原本以为他只是个万事不懂、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是低估了他!此人肯定比他表面看起来的要厉害得多!
“呵呵,郑老太太,我们这账册可是按官府标准一笔一笔下来的,每笔都有底单。上面还有李富贵自己摁下的手印,虽说那假造账册是大罪。可那污蔑诽谤罪名也不小啊!
呵呵,您要是觉得两千两太多。一时付不出来,直说便是!放心,您跟我爷爷也算老熟人了,一时还不出来我们也不可能『逼』得太紧,您爱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只是咱们是生意人,那利钱可得照算啊!”
外婆抿嘴不答,二姨和娘亲想回话也被外婆用眼神制止了!现在只等周顺发所谓的证人前来!
看看外面,天『色』已全黑,圆月高挂,李家大院里东一圈西一圈,依然坐满了人,而外婆家堂屋内的墙上已经『插』上了火把,将整个堂屋照得亮堂堂、红星星的!
约半刻钟后,酒糟鼻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后跟着个黑瘦的男子!
“少爷,张大成来了!”
周顺发坐回到椅子上,淡淡的点头道:“带去给唐兄看看,这是你们的事儿,跟我无关!”
酒糟鼻子抹抹额角的汗水,走到唐多智身边,有些紧张道:“唐…掌柜的,您看这…”
唐多智『摸』『摸』额头道:“我是李家人,怎么可能做坑自己人的事儿?账目是你们自己记的,我从来没管过,你们自己解决吧!”
酒糟鼻子为难的左右看看,见唐多智和周顺发都一副事不关己不愿多管的样子,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那山羊胡子的账房。
二人嘀嘀咕咕一番,然后同时走到外婆面前,先恭敬的施礼,然后道:“郑老太太,我们这账册确实是按实际记录的,且每张都有李富贵摁下的手印,如果有疏漏之处,还请郑老太太多多指点!”
外婆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对云舒招招手,云舒立刻跑到外婆面前,爬上她的大木椅,抱着外婆的胳膊靠坐在她身边,然后偏着头对那两个账房道:“两位叔叔,你们还记得鸿泰十年冬月十八的事儿么?”
二人对望一眼,一人摇头一人点头,然后又一人点头一人摇头,二人觉得不对,又对望一眼,达成一致后道:“小姐,说实话,两年前的事情,我们真记不清楚了!”
“那你们账上的详细数字是如何得来的了?”
“这个…我们做账只管伙计交上来的清单,只要清单上有本人的签名或手印就记录在案,然后再请本人核对一番,摁下手印!”
“你确定那手印是我舅舅的?”
“当然,这个我们怎敢做假,小姐若是不信,可以找人验证,或者直接去官府也行!”
云舒见二人说话坚定。丝毫没有怯意,那么那手印确实没问题了!想到这里,她又要狠骂那糊涂舅舅一番,手印这东西是能随便按的吗?照他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在砍头书上摁了手印都不知道了!
云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道:“二位叔叔,手印可以想办法补上。但那账目未必存在,我敢肯定你们做了假账,趁我舅舅醉酒糊涂之时补上手印!”
两位账房先是一呆,眼中明显有些慌『乱』,突然,一直没声儿的唐多智扶着胸口一阵吭哧吭哧的剧烈咳嗽!众人纷纷望向唐多智,甚至有几个人上前关切的问他情况。但他拒绝了好意,坚持要留下来,大家只好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待平静下来,再看那两位账房,他们面『色』平静、眼中无丝毫波澜,一副大义凌然、无愧天地的模样!云舒皱眉看看唐多智。心中火气噌噌往上冒,现在她可以肯定,唐多智绝对绝对不是无辜的,说不定这场灾难还是他主动联系周家,自己策划的了!
山羊胡子账房道:“小姐,请您收回我们做假账那句话,我们二人做了三十年的账房,从没做过假账。不管您有什么理由。这账目我们只按伙计报上来的清单记录,上面有李富贵本人的手印,记录过后他也在账册上摁下了手印。
所以,我们的记录绝对是真实的,不管到哪儿。这账册都不会有问题,就算您想上官府。我们也照样奉陪!”
如果云舒发现的问题只是个事实而非的问题,看到他们如此肯定的宣言。肯定会打退堂鼓,但是她有绝对的证据。
云舒冷哼一声,“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就上官府找县太爷说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云舒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与对面两个大男人对峙,周围众人也惊讶的望着这几人。李氏脸『色』发白、紧张的握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云舒,二姨轻轻拉拉她,小声道:“别担心,云舒肯定能行!”
五分钟后,云舒依然一脸坚定,而对面的两个大男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哈哈哈,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嘛!别急、别急啊!”周顺发不知何时摇晃着扇子走到了两位账房身边,他拍拍账房的肩膀道:“不是叫你们对李家…这位小姐恭敬些吗?你们这幅鬼样子别吓到人家小姑娘!哈哈,小丫头,别怕、别怕啊,叔叔帮你教训他们!”
云舒嘴唇微翘:“叔叔,那两位叔叔做假账,既然账本是假的,那我舅舅就没欠你们银子啰?”
“呵呵,这个嘛!小丫头啊,这账本上白纸黑字儿,又有你舅舅的手印,何况我这茶楼为你舅舅付给别人那么多银子,我们是生意人,要用账目说话,几千两银子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了事儿的哦!”
云舒拉下脸来,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想了想道:“不管账册上有没有手印,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在他醉酒之后用他的手摁上去,做不得准!如果我有足够证据证明你账册上的记录有假,到了官府,一旦官府确认,那这本账册就会全部被认定为假账!”
云舒停顿下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直到看到周顺发眼底的犹豫,她才慢慢道:“叔叔,我们来做个生意怎么样?”
“生意?你?”
“是啊,就拿这账本做生意!”
周顺发手抚下巴想了想道:“说来听听!”
“这样,现在是我舅舅欠你们巨债,但你们的账目明显有问题,如果我能找到一处错误,那么就从欠债总额里扣除出错那天债务额的十倍,直到把所有债务扣除为止。
比如说,我舅舅现在欠你们两千两,如果我找到某日账目有问题,那日的债务额是三十两,那么就我舅舅欠的总债就是从两千两里面减去三十两的十倍即三百两,于是他就只欠一千七百两了!怎么样?”
周顺发停下纸扇,抬起眼脸,认真的将云舒打量一番,然后哈哈大笑:“小丫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莫名其妙把几千两的债务一笔勾销,恐怕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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