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公,参事会可否出面统筹?”言谈之间,麦老先生向旁边一位相貌清衢的长衫老者问道,“薰公德高望重,振臂一呼,想必但军长亦卖几分薄面!”
这位叫“薰公”的长衫老人闻言苦笑:“民国以来,这川江两岸十年九灾,军人们何曾过问此等琐事?况且如今武夫当道,参事会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罢了——鹤如兄高看老夫了!”
赵东在一旁听得仔细,但是如今是民国初年,新文化运动刚开始,眼前这些谈话之人旧学功底深厚,多用雅号相称,他只听懂了大概。‘薰公’仿佛是重庆参议会的要员,姓啥名谁都不知道,那个叫“灿三”还是“阐山”的中年人应该是商人出身,麦老先生的名字,听谈话似乎是叫麦鹤如;而麦老先生口称‘但军长’的想必就是但懋辛,这个人差不多和熊克武、刘湘、杨森等人其名,是赵东在后世所熟悉的川省大军阀……
他在一边听到此时,有了一点想法,遂对麦家公子说道:“之白兄,说道救济灾民,帮扶流民,在下有一些浅见,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麦之白闻言转过脸来,看着赵东说道:“有何良策?我等眼下皆素手无策,赵协理但说无妨!说错亦无妨!”
麦公子讲话比他妹妹中听太多了,这话一听就知道有水平。赵东在肚子里嘀咕几句,眼看着‘薰公’几人也把视线转过来,说道:“良策谈不上!但是以在下浅见,此次救灾,其困难之处有三:其一,战乱频繁,以致政令不通,其二,川省经年乱局,以致民穷财尽,其三,天灾人*祸,洪水瘟疫,诸灾并发,以致流民、灾民极多,即便有心也是无力着手……”
赵东说的这几条,放在后世其实也就是一些套话,早烂大街了;毕竟在网络时代,资讯发达,亚洲、非洲、美洲,各个国家的灾害频出,电视里、网络里天天都有,原因说起来大同小异。
今天这些人所为难的,放到后世,其实也谈不上多复杂。所谓政令不通,其实就是政府失能,国家强力部门无力化,这样的事情在非洲有大把。
“赵协理所言极是,”这回插话的是那位叫‘薰’公的老者,“敢问,赵协理有何方略?”
“方略谈不上,”赵东回答道,“四个字——‘以工代赈’!”
“何谓以工代赈?”这一次,周围所有人都有点好奇了,纷纷把目光转过来。
“由参议会和商会统筹,筹措资金;这些资金不是直接用于赈济灾民,而是用于‘搞工程’……”这话听得大家一头雾水,赵东见众人疑惑,解释道,“所谓的‘搞工程’,试举一例:参议会可以制定工程项目,比如在此处江边兴建堤坝以防洪水,在堤坝内地势较高处搭建棚户以供灾民、流民日后生活,两者可同时并举——这就是‘搞工程’;然后以此名义广招劳工,劳工直接从此地灾民、流民中间招工即可……这些灾民、流民招工之后,有几桩好处:其一,既有工钱可拿,以便养活一家老小;其二,又可为新建堤坝、搭建棚户出力,等于是为灾民自己干活,不怕他们不出力;其三,灾民、流民中间强壮者被招工,想必寻衅滋事之辈少之又少;此谓一举三得!”
说完之后,眼见众人还在苦苦思索,又接着说道:“这个‘以工代赈’和以往赈灾、救济不同,关键在于这个钱和物不是直接分发给灾民,而是以这些钱和物为饵,促使灾民自己为自己干活;这灾民拿了钱总要吃饭买东西……等于这钱又回到了重庆的商家手里……此外,灾民一旦干起活来,这偷窃、滋事等等哪还有精力去做呢?这‘以工代赈’除了开头需钱较多,其实后面花不了太多钱……”
这最后一番大白话说的太明白了,旁观众人一下就听明白了。
“薰公,”那个叫‘粲三’的中年人说道,“这法子可行啊!”
“嗯,好——好——好!”薰公连连点头,“这个‘以工代赈’听起来构思颇巧……”他也是在官场、商场上打滚几十年的人物,阅历丰富,当下也不把话说死,和旁边众人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商讨起来……
赵东见他们谈得专心,不便打扰,于是自己一个人走下了小丘,慢慢踱向江边。</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