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过后,他没有对洋行业务作出大的调整,只是缩减了业务。这个时候要镇之以静,不能大幅度变动业务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位于打铜街的古森洋行来了两位中国人。这两位中国人一老一少,老的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身长袍马褂,当先而行;年青的西装革履,面带微笑,一表人才。两人走到门口时,洋行门口的门童伸手为他们开了门。
两人进去后也不停留,直接走上二楼,来到艾瑞佛先生的办公室;艾瑞佛先生一看见他们进门就站了起来,用地道的汉语问候。
“哈哈,亲爱的秦,欢迎你们的光临!”和秦修浦握过手后,又对旁边的秦尚文点点头:“你好,秦公子!”
三人坐下后,略微寒暄几句,艾瑞佛先生便说道:“秦先生,您知道,我们的生意正在受损……古森先生对此并不满意;他为您提供了您所需要的一切,便宜的进货渠道,价格优惠的轮船运输,而且……”说道这里,艾瑞佛先生把手一摊,一脸的诚恳:“而且,您甚至不用在重庆海关报税!在这样的条件下,古森先生不明白您和古森洋行的棉货交易额为什么会突然下降?”谈到此处,这位英国白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目光锐利地盯着秦修浦的眼睛,“我想,考虑到我们目前的交易状况,古森先生的疑惑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两位尊敬的先生!”
秦尚文仍然保持着微笑,他转头看了一眼秦修浦,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尊敬的艾瑞佛先生,”秦修浦神色平静,他缓缓说道,“您和古森先生为我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对此我秦家上下感激不尽……但是我想您今天让我过来的目的,并不是想看着我来表达谢意的。所以,老夫有话就直说了,希望艾瑞佛先生海涵!”说着,他转头对旁边点点头示意,秦尚文立即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秦修浦拿出一张,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艾瑞佛先生,感谢古森先生为我提供的一切,但是很显然,安德森洋行得到的帮助更大!”
进口棉货在重庆码头的交货价格,本来大概在每大包两百二十元上下浮动,但是由于安德森洋行的低价出货,一个月以来,他的出货价格已经降得逼近两百元大关——低于这个价格他就很难有利润可言了;可是出货量还是在逐渐减少。而据他所知,安德森洋行的价格目前在一百九十五元左右——这个价格低得让人难以理解;这还不算最坏的情况,假如安德森先生能保持这个价格一段时间的话,结果如何,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倾销!”艾瑞佛先生嘴里吐出一个英语单词,然后又换用中文说道;“这个美国佬在搞倾销!”
“您看!”秦修浦往椅背上一靠,不慌不忙的说道:“这就是古森先生疑惑的原因!”
“艾瑞佛先生,”这时,等候在一旁的秦尚文说道:“我想安德森洋行还不止是倾销,假如您能查到汉口海关进货记录的话,安德森先生那些价格低廉的棉货到底从何而来,应该会比我秦家更清楚!”
“您的意思是说,”艾瑞佛先生的目光移到了秦尚文身上,“安德森洋行在走私?”
“不,艾瑞佛先生,我没有说安德森洋行走私,”秦尚文淡淡的说道,“我只是对他的进货渠道感到疑惑!”谈到此处,他停了片刻,发现艾瑞佛先生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于是接着说道:“我们知道安德森洋行在重庆的棉货是从哪里来的!哦,请问您这里有地图吗?”
艾瑞佛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川省的地图,铺在桌面上,然后秦尚文指着重庆所在的位置说道:“这里是重庆,艾瑞佛先生可能能难想象,安德森洋行的货不是从东边汉口,上海而来,而是——”说道这里,他的手指慢慢往左,顺着川江向西移动,最后停在了綦*江和川江的交汇处,他在这里重重的点了一下:“这里有一个小码头,安德森先生那些物美价廉的棉货就是从这里运往重庆码头……”
“我想秦公子也许可以告诉我,这个小码头生产棉货吗?”艾瑞佛先生问道。
“您知道,整个川省都生产不出那种棉货!”秦尚文笑着说道,一脸的和气:“这就是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其实我们也想知道那个小码头的货从何而来?”
“你的人能找到那个小码头,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呢?”艾瑞佛先生皱着眉头盯着秦修浦;还有一句话他没有问出来:为什么不在运货的船上放一把火呢?他和眼前这位老练的秦修浦先生共事已久,很清楚对方的为人,他完全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哦,您知道的,”秦尚文谈了口气,“安德森先生是美国人!”
他的话只到这里,但是艾瑞佛先生明白对方的意思:该死的新大陆牛仔!
他沉思片刻,然后对眼前两位中国人说道:“嗯,我会请古森先生调查安德森洋行的进货渠道,您知道,在汉口海关和皇家海军中,古森先生都有一些有力的朋友;但是——”他拉长了语调,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们也要继续调查下去……必要的时候就做你们擅长做的事情!放心吧,你们是我的朋友,也是古森洋行的朋友。”最后,他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我的朋友,大英帝国的友谊可是有很高价值的噢!”</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