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中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一旦想到对方惹出来的事情,范尧臣还是横竖都不舒服。
听说原来在延州,那铜臭子便把同族叔父几乎修理得破家灭门,去了阵前,更是将转运司好几个有名有姓的人挤兑得连差事都不想要了,再到了赣州,原任赣州通判的唐奉贤回得京,竟要把才在保康门置下的产业卖了还债,也不晓得交接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再还有自家这一处,阴差阳错,硬生生被他搅得好险要自请外出。
真是个丧门星!
范尧臣这一处咬牙切齿,崇政殿中,赵芮却是喜笑颜开。
许继宗手足并用地在向他描绘着自己在流民营中的见闻,大声道:“好叫陛下知晓,如今虽是开了春,可那赣州依旧是冷得叫人直发抖,那一处同咱们京城不同,穿多衣衫,手脚还是冷的,臣想着,既是办差,好歹也要当真自知一回,体会一下流民冷暖,若是被当地官员欺瞒了,岂不是愧对圣上信任?”
“臣拿定了主意,在赣州虽只留了三日,却足在那营地之中住了两日,与流民同吃同住、同起同行,只当自己也是那吉州、抚州的灾民,一则是看那营地究竟如何运转,二则是看那等流民有何不满,也好回来向陛下通禀,方才不辜负天子圣明!”
许继宗把自己在营中住宿之事详细说来,他吃什么东西,住什么床铺,白日跟着壮丁下工地,晚间还要同兵丁一并巡卫,说得好似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似的,哪里都要插一脚,忙得提溜转。
他与许明等人不同,伺候天子多年,最晓得这一位的喜好,特特捡对方爱听的说,什么百姓靠得流民营,衣食无忧,老有所依,少有所得,虽是依旧背井离乡,却同从前惶惶无依全然不一样,什么得了如今的好日子,个个都晓得感念圣恩,还有老人日日求神拜佛保佑天子长命百岁云云,哄得赵芮乐滋滋的。
许继宗说话极有技巧,虽然有所夸大,偏又夹杂着真事的细节在一处道出,只听得赵芮一时将信将疑,一时又觉得,哪怕当真是有作戏的成分,可空穴不来风,至少也有这一桩事,才能在上头添油加醋罢?
他一面满脸是笑地听着许继宗将这一回宣诏的所见所闻细细道来,一面翻阅着赣州呈上来的流民抚济法,只觉得龙心大悦。
什么叫做得力?
这便是了!
那等庸人遇得流民,只晓得一味叫苦叫难,早早的便讨钱讨粮,要这要那,偏这顾延章,不单自己便能发觉新物,开辟钱源,先不提那白蜡之物,少说也能帮着朝中增加一二成的财税,单论这一回抚流民,兴暗渠,只花了极少的代价,便把数万灾民安置得妥妥帖帖。
待得抚州、吉州两地重新得雨,蝗虫死绝之后,灾民返乡,留下的不是一地鸡毛,而是能得用成百上千年的“福寿渠”。
那沟渠的名字还是自家提的。
哪一个天子不想要流芳百世,后人称赞?
想到千百年后,世人指着那沟渠上头的题字,议论起这是某某先帝的功绩,赵芮便越发的开怀。
可惜自家字是提了,却见不到那一处沟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