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年纪大了,平时又总闲着,难免有些心思重。
似杜老太太这般的,往日里头没事还东琢磨,西琢磨,更何况如今当真有事。
她自孙子得了官,越发的体胖,此时心火烧得厉害,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只觉得从不仅背上满是汗水,仿若从头发根里也淌出汗来,挨到半夜,毛焦火燥,便一迭声把守夜的仆妇喊了起来。
那健妇上下眼皮打着架,硬生生熬住给她卖力打了小半个时辰的扇。
七月流火,扇子扇出来的风自然也是热的。
杜老太太汗流浃背,着实有些受不住,便催着下人去开窑拿了冰来。她惯来惜命,也不敢把那冰留得太近,只放在椅子上头,隔着床,就着那点凉意,让下人扇着风,好歹勉强把眼睛给闭上了,心中还是悬悬浮浮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地上。
她一时想着智信大和尚,一时又梦到脚底下有毒蛇吐着信子,一夜之中,倒是醒来了好几回。
好容易挨得过了,次日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已经又是头痛又是脑重,心口撞钟一样响,别说爬起来,便是坐也坐不稳了。
她嗬嗬哟哟地叫了好一会,总算把打了大半夜扇,好容易得了休息,才坐睡在地上的仆妇给闹了起来。
此时人已经口角流涎了。
仆妇连忙去内院禀报杜檀之同柳沐禾二人。
祖母病得如此,杜檀之急急着人去衙门中告了假,又吩咐人去寻大夫来看诊,同柳沐禾一道,二人亲自守在床边。
最后诊出来是风疾。
大夫详细问了头夜伺候的丫头,又把老太太近些日子的作息问了一遍,再问有无发生什么大事,很快便把问题给找了出来。
内症是脾肾阳虚,又兼气滞痰郁,这是多年的老病了,本来养着也没什么事情,偏她自己多思多虑不说,这几日被一惊一吓,那病根早伏得进去了。
头夜她嫌热,把门、窗都开了,屋里摆着冰,又令那仆妇对着冰给她打了半夜的扇。
老太太头顶上汗涔涔的,醒时还未有怎样,一旦半睡了过去,满头的汗水被那冷风一激,早埋的根子便被引了出来。
“幸好发现得早!”那大夫惯给杜老太太看病,早与杜檀之熟了,更知道老人家的身体情况,此时把症状一一说了一通,又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年轻时候起伏经得多了,还是请她想开些罢,这一回命是救回来了,只身体沉重些,人清醒过来才晓得是个什么样子。”
说着拿针灸了一回,又开了药。
此时风疾乃是不治之症,可只要仔细将养了,活上个一二十年的,也不在少数。杜老太太时常卧床,身体本来就时好时坏,听得大夫这般说,杜檀之虽然忧心,却也松了口气。
只要命保住了,其余都不要紧,哪怕全身瘫了,也是好死不如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