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祝的最高峰,在欢乐的海洋中,喝了一点酒的苏咏霖又来到了历城城墙上的老地方,一个人站在那边朝北看,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还是田珪子找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杯酒,走到了苏咏霖的身边。
“阿郎,所有人都在欢庆,你怎么不来庆祝呢?咱们打了大胜仗,这是大好事啊,咱们赢了,阿郎!该庆祝!必须要庆祝!”
一直冷静的田珪子在此时此刻也难忍心中兴奋。
一直被金军庞大的军事力量压在脑袋上连呼吸都不畅快,一朝掀翻了他们,得以畅快的呼吸,田珪子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但是苏咏霖却远离人群,一个人来到了城楼之上,朝着北边眺望。
看着田珪子兴奋的模样还有微醺的眼神,苏咏霖也笑了笑。
“大家都在欢庆喝酒,那总得有人保持清醒吧?一个清醒的人都没有可不成。”
“阿郎,也不在于这一时!”
田珪子呵呵笑着,把手上的那杯酒递给了苏咏霖。
苏咏霖点点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在了城墙垛上。
“悠悠青史告诉我,每当咱们拿下大的成就,进行大的欢庆的时候,必须要有人保持冷静,保持忧虑,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欢乐的忘记了我们所处的环境。
即使所有人都在欢庆胜利,所有人都觉得咱们必胜无疑,也必须要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唱反调这个人必须要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可怕情况都想到。”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们还没彻底的胜利,我们还没有真的推翻金廷,把它的国土全部夺来,彻底的覆灭金国,开封,关中,河东,辽东,金国还有我们没有占领的土地。
杀贼,就一定要杀光,不能留下祸患,除恶务尽,一个都不能留,该清算的必须要清算到底,一点也不能留手,我们的每一次懈怠、心软,都是对已经战死的同袍的侮辱和背叛!”
苏咏霖捏紧了拳头。
田珪子愣了一阵子,在城头寒风的吹拂之中,他灼热的心和脑袋也渐渐冷却下来。
“阿郎说的是,咱们还没有彻底胜利,咱们还不能彻底的放松和庆祝。”
“所以,你说说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苏咏霖笑眯眯地看着田珪子。
田珪子略微思考一下。
“该进取开封了。”
“对,也不全对。”
苏咏霖笑了笑转过身子,伸手指向了北方:“咱们不单单要拿下开封,更要拿下燕云,夺回长城,建立完整的北方防线,让河北之地不需要再成为战争前线。
然后是河东,是辽东,是关中!我们要一鼓作气把金贼全部消灭干净,把金国毁灭的连渣都不剩!彻底的撕碎它,吃掉它,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然后!灭宋!灭夏!灭高丽!灭大理!灭西辽!”
苏咏霖咬牙切齿,捏着拳头狠狠地捶在了城墙垛上:“我要这四分五裂的天下重归一统!普天之下,再无二主!”
“不,还不够,光是一统天下还不够!”
“我要天下受苦受难的人都能活的像个人样!我要给他们和平!给他们安稳的生活!我要让所有人都不用再受苦!再也不用被逼着造反才能吃一口饱饭!”
“这天下多大啊?珪子,这天下那么大,方圆不知其几万里也,有多少人生活在这天下?又有多少人和过去的咱们一样吃苦受罪?”
“光是河北和山东的百姓不用跪着乞求也能吃饱饭就够了吗?不够,远远不够!光复军起兵以来有多少人战死?怎么着也有十万了吧?十万人的命,才换来这些?”
“珪子,我要让这天下的所有人,都不用跪着,都可以站着,坐着,哪怕是躺着也能把肚子吃饱咯!如此才不枉我来这人间走一遭!”
“我和全体光复军将士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谁都别想轻而易举的拿去,谁都别想在里头钻空子,谁敢伸手,我就剁了他的手!”
“这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和这些事情比起来,咱们才走到哪儿啊?珪子,你说呢?咱们才走到哪儿啊?”
苏咏霖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哈哈大笑,走到田珪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一起走下去,把这天走亮了,把寒风走暖了,把荒芜的土地走的满是庄稼,把空空的肚子走饱了,直到那个时候,咱们才能停下来,回头看看咱们做的一切,然后,再庆祝。”
说完,苏咏霖拔腿走向前方。
田珪子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满眼火热地转过身,快步追上了苏咏霖的步伐。
他很清楚,他从来都很清楚。
这个人的步伐,值得他追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