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出身,在军队里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稍微打听一下就能了解到。
“我家原本也有千亩良田,幼年生活优渥,不说锦衣玉食,也是无饥馑之忧,只是好景不长,金贼在山东括地,看中我家土地。
我家土地被强夺,父亲不愿交出土地,被金贼迫害致死,家破人亡,全家满门七十二口,到现在只活下我一人,我与金贼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后来呢?”
“后来我随着很多本地流民一起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艰难求生,吃尽苦头,也算是运气好,磨练一身打架的本领,拉着三五伙伴成群,倒也没有被饿死,再后来,就被故领帅收为家丁护院,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周至缓缓说着自己的悲惨过往,张越景听了,也十分感慨。
“你的出身比我好,但是后来的经历倒是差不多,我家只是一般农户,十几亩薄田勉强养活一家人,一场天灾,粮食没了,土地被强买了,家人也死光了。
我跟着流民一路流浪,侥幸被阿郎收留,做了苏家的仆人,阿郎的随从,如此才有今日,若是当年运气稍微差一点,绝对是要被饿死的,现在想想,饿肚子的感觉还是能回想起来的。”
周至默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想当年艰难求生的日子。
张越景看了看沉默的周至,想了想,便缓缓开口道:“求生之路上,能否感受到一般百姓之苦?”
周至抬起头看了看张越景,露出一脸苦涩。
“那不是一般百姓之苦,一般百姓好歹还有十几亩薄田,有一处房屋,我那些年的日子根本都没个人样,连人都差点不是了,和人抢吃的不算什么,和野狗抢吃的才是最难的。
野狗凶啊,牙齿锐利,而且往往成群结队,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些吃的,同时也叫野狗群盯上了,野狗狡猾,而且特别不认输,非要把它们打到死或者打到瘸才能赶走,但是那样咱们自己也要受伤……”
张越景叹了口气。
“是啊,那是非人之苦。”
“非人之苦,的确是非人之苦,能扛过来,算是命大,当时跟我抱团的三五好友,没一个活下来,全死了,就剩我一人。”
周至苦笑着说道:“如果这样也算一般百姓,怕是早就天下皆反了吧?”
“的确如此。”
张越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阿郎才发誓要改变这样的残酷世道,所以他才带着我们数百人从宋国北渡山东,造了金国的反,一路血战,走到了如今,眼看着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回想一下,这两年真不容易啊……”
说起这个事情,周至顿时来了兴趣。
“听指导员讲课的时候我就有诸多不解,这其中最不解的,当属苏帅为何要来山东造反,张将军您是苏帅旧部,您是否知道苏帅为什么要来山东造反?我可是听闻苏帅出身宋国官宦之家。”
“确实,阿郎的祖父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还跟过岳飞将军参与过北伐,后来做过县令,刺史等地方职位,管理过盐政,品秩不低。”
“那怎么会……我听说苏帅后来是贩私盐了。”
“个中内情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跟了阿郎的时候,苏家就已经开始贩私盐了,阿郎的祖父和父亲之间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我所了解的,也只是阿郎这个人而已。”
“这……可否细说?”
周至满脸感兴趣的表情。
张越景点了点头。
“当然,阿郎从来不曾隐瞒过自己,我甚至觉得阿郎不像是人间的人,倒像是天上的人,你说,这人世间那么多的苦楚都要咱们来吃,那些人上人们自是风花雪月享用不尽,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等腹中饥饿呢?
可是阿郎就看到了,阿郎说他第一次外出第一次看到街边冻毙饿毙的人时,就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一样,原来人世间居然有那么多的苦楚,眼前看到的是一个,没看到的还有多少呢?后来啊……”
张越景一边回忆跟在苏咏霖身边时苏咏霖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边把那些事情说给周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