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赏赐倒是完全没有必要,她倒是宁愿闲着没事时,偶尔与那银亮的妖魅面具邂逅一次,一番情真意切的谈天说地,此生足矣!
“赫连恒,昨晚我就清清楚楚说明白了,我是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帮你的。”
这顿饭虽然与往常一样丰盛,湛蓝却食不知味,她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起身行礼,“臣妾吃饱了,皇上慢用,前面楼阁里的粗活,臣妾与冬儿、牡丹就可以做得来,不必皇上动手。”
湛蓝走出门槛,差点被廊前的的小绒球绊倒,一声“喵呜”,让她不由得惊讶驻足。
廊前竟然铺了精致的刺绣地垫,一直延伸到台阶下,雪白的波斯猫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胖乎乎的小身子动起来,像是滚动的雪球般可爱。
她看着这只猫,很想蹲下来摸摸它。但她清楚地感觉到,仍在室内桌前坐着的赫连恒正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半弯着的腰僵住,要触向波斯猫的手慢慢地收回袖中……
不,她不能贪恋这一切,在前世和今生里,这个男人终究不同。
前生裴恒是她一个人的,而此生,赫连恒是皇帝,他有一座庞大的后宫!
湛蓝到了楼阁内,牡丹迎上来,问她桌椅该如何摆放。
“在大堂内布置一处迎宾台,其他的桌椅,搬去楼上的厢房,每个房间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布置成贵宾室。”湛蓝说着,这便要和牡丹一起抬桌子。
她的手刚把住桌沿要抬起,一只带着翡翠螭龙玉扳指的大手伸过来,力道强硬地将她单薄的身子挡开,她和牡丹要抬起的那张桌子,被两只大手扣住,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
“皇上?!”牡丹一声惊呼,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她惊喜地望着那壮伟的背影,只觉得不可思议。
赫连恒一身玄青暗纹便服,束袖收腰,壮伟修长,那桌子被他搬起来,像拎着一只小竹篮,仍是不失闲雅尊贵。
他命令身后跟随的唐刃和一群亲随护卫,“刚才皇后的话都听到了吧?把桌子都搬上楼安置好。”
他并没有问湛蓝的意愿,因为湛蓝一脸僵冷地愣着,分明不稀罕他的帮忙。
一群人轰轰烈烈的开始忙碌,本是需要一上午才能忙完的活儿,不过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在一处“贵宾室”,湛蓝拉着桌布拽来拽去,烦躁地怎么都铺不好,就连桌帘也故意与她作对,不是偏了就是歪了,还有软绵绵的靠背和椅垫,好像怎么放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她气急败坏地踹开椅子坐下来,心里的疲惫一瞬间爆发。
她倒是坚强地没有落泪,望着窗外的湛蓝如洗的天空,心累得不堪重负。
天的蓝,衬托得地上的雪越是洁白,这里总是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假象。
那些关切,体贴,也都是假的,他清清楚楚地说,他要完颜袭的头颅!
湛蓝怔怔地看着外面,脑海中一会儿是前世触手可及却偏逝如烟花的幸福,一会儿是赫连恒温雅沉厚尊贵无匹的笑颜,一会儿又是那张妖魅的可以让她觉得安稳甜蜜的面具……她是这样努力,按照他的规定,在游戏范围内做一颗棋子,可他……现在变本加厉,也并没有安于自己定好的规矩。
感觉到身边有影子在晃,她回过神来,发现原本歪斜的桌布已经整理好,桌帘精准地摆在最中央,椅子上靠垫和椅垫也摆放整齐,隔着桌子,赫连恒坐下来,一举一动优雅的无可挑剔,仿佛永生永世都会这样从容不迫。
这个大年初一,事情还真多,顺王爷入了大牢,本该焦急的皇帝,却在这里给她铺桌帘。
可她却无法感激他,她真的很想对他咆哮,他犯规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皇后有气的话,别闷着,告诉朕。”他清楚地知道,她在生气。
她提及前世的地垫和猫,昨晚他命人备下。
她看到那只猫,分明很喜欢,却又不敢接受。
她口中“前世”的幸福,让她期望,也感染了他,可她真正看到自己期望的,她却又害怕,而且,她那神态告诉他,她是清醒的,她分得清现实与梦幻的不同。
看到她不敢碰触那只猫,他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个动作,足以向他证实,她的头脑并没有出问题,她仅仅只是失忆。
湛蓝不明白他为何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只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窗外,“那天,天空也是这样蓝。”
“前世吗?”他习惯了,她这样说梦话似地,突然就高兴起来。
“那天,我看到你陪着敏妃去祈福求子,你陪着她坐在龙辇上,她笑得很幸福,蓝蓝的天空下,浩浩荡荡的一条金黄的礼队,所有女子都羡慕那样一身荣宠的幸福,那也是我第一次见皇帝出行。”她淡然笑了笑,接着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件傻事,我冲到路中央,傻兮兮地拦住队伍,跪下去的一刻,其实我期望自己可以有几分理智,可是——一切都晚了,我就是跪在了那里。”
她把自己预谋好的试探,解释成一时痴情的冲动,她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他,却不得不用这种刺痛他的方式,将事情掰回正轨。
赫连恒凝眉静静听着,他手肘撑在椅子俯首上,凝视着她有着浓烈忧郁的眉眼,他冷酷的鹰眸少了几分锐利,他却还是一只连休憩都会绷着神经的雄狮,兽之王,妖之魔。
“赫连恒,我想……可能我的那个举动,让你误会了。”湛蓝一脸无辜地解释。
“不,朕没有误会,皇后祝朕与敏妃早生贵子,朕怎么会误会?”他唇角有了淡淡的笑。
“这就好。”湛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身边危机重重,喜欢胡思乱想,偏又长着一张招惹桃花的脸,我这样的女子,注定是福薄命浅的短命鬼。”
赫连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这样冷静,疏离,悲伤,让他想起洞房花烛夜的一幕。
此刻细细想来,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连悲伤都掌控得恰到好处,而且,她精准扼住他的一个致命弱点——他对流泪的女人,素来有风度,而且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