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超装得很平静地说:“张县长,您真是处事不惊,全县那么多的事,还能静下心来看电视,我就是学不到您这步,心里撂不得一点事,否则就寝食不宁,我今天来先还是把工作情况给您汇报。”他明知张道然管农业,就把镇上农业方面的情况罗列了几条作了汇报,还穿插讲了典型,说龙场三组的一个农民听了供销社农经作物服务站的杨技术员的讲课,心想一亩田能产六七千斤辣椒,如果大家都种上了辣椒,那么多卖给谁,因而,他培抚的辣椒苗可种20亩田,自家只栽了二亩田,准备将多余的苗子毁掉,免得多了贬值他的辣椒。后来在技术员的劝导下,告诉他供销社在武汉、广州都设有销售窗口,就愁辣椒发展不起来,没有规模,不好组织运销。这个农民心里的疙瘩被解开后,才放心地将壮盛的辣椒苗捐给醒悟迟还没有抚苗的农民。曾国超最后说:“现在的农村经济已经不是过去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而是大市场经济,农产品的商品率达到90%以上才符合市场经济的要求。美国人一个农民可养三十个城里人,我们要五个农民才养一个城里人。”曾国超说得头头是道,果然引起了张道然的兴趣,他并且说:“你们先总结一下,我要农工部的同志去你们镇很好地认真调查,找出规律性的东西,为全县农业结构的调整提供经验,引出一条路子。”曾国超趁势而上,又眉飞色舞地说:“目前,我们还准备由供销的农经站去山东寿光考察大棚蔬菜,下半年试点,镇里还准备拿出一笔资金来扶持,搞得好,明天再大面积地推广。”张道然没有了老领导的架势,欣喜地说:“寿光是全国有名的蔬菜生产基地,菜农们都发富了,早奔小康了,种的菜还上了外国人的餐桌,我们嘴里老喊奔小康,而没有实际行动,你们先行动起来,到时候我还可以把王书记请到你们那去看看。”
他们的谈话已经到了十分融洽的氛围。曾国超觉得是该说来意的时候了,否则再来人打岔就功亏一溃了。他摆出很难启齿的样子,畏畏嚅嚅地说:“最近几天,我遇到了一个难题,当着老领导的面我只有实话实说了,欠了老师二个月的工资,现在老师逼得紧,想贷个二十万以解燃眉之急,等秋征收了钱就可还款。前天我找过农行,也找了信用社,信用社的息太高用不起,农行说要行长签字批准就贷款,想借您的大面子给县农行的刘行长打个招呼,其实,这也不是太难的事,就个把月的时间,农行还可赚利息。再说他们的钱不贷出去,存在金库里还会生霉,是要付利息的,是要贴本的。”张道然听说要贷款,脸相立刻拉长了起来,等曾国超停住了说话,便认真地说:“农行赚不赚利息那是中央的事,他们才不操这个心,贷款的事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我们县里就粮食、棉花共占去农业贷款一二十个亿,几乎占去了农行的所有资金,现在农行刚刚一分为三,究竟是个么情况,我心里也无底无数,你先找过刘行长没有?”曾国超有些难以应对,只能如实说:“没有。”张道然更占据了有利地形说:“你没有去碰碰,怎么知道他不肯呢?”曾国超的脑瓜子不算笨,忙解释说:“我怕他拒绝了再让您去说,他不会轻易改口甚至会以此搪塞过去的,不如一头地请您出面会顺当些。”张道然见曾国超刚才的神彩没有了,一幅可怜巴巴的乞求像,便说:“那我明天去试试看。”他就是有十一分的把握,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许诺的。曾国超忙显出喜色,激动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替一百多名老师和全镇八万多人感谢您!”张道然沉稳地说:“你别连连感谢,感谢的,别高兴早,人家不答应呢,就办不成了,现在按经济规律办事,行政不能干预贷款,这你是知道的。”曾国超也平缓地说:“办不成也怪不得您了。我知道,您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轻易表态的。”张道然终于微笑了,便说:“是吗!我表态了吗?”
贷款的事有了说法,总算一颗桃子落了地,曾国超此行的目的就如愿了。他接着似乎很关切的说:“听说王书记要调走,还是调到市委组织部,这是真的吗?”张道然却不以为然地说:“你在哪里听的马路消息,我在县里怎么都没听说过。”曾国超说:“您是县领导,讲纪律,我们一个乡干部说了不算数的,又没有上铜板册,象老师在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抹就没了。” 张道然又纠正他的话,很严肃的说:“你别瞧不起乡干部,我不就是从乡干部过来的么。”曾国超自知自己的话说漏了嘴,忙用祝贺似的口气说:“这次要是王书记一走,赵书记就可坐县长的宝座了,那赵书记的位子非您莫属了。历来我们县的领导都是这样往梯子坎上升的,到时候要轮到我举手,非举双手投夹票不可了。”张道然淡然一笑地说:“我现在搞个副县长就够吃力的,只要把这个工作能搞好,我就心里满足了,那副书记也好,副县长也罢,都还是个副手,现在上面的干部路线你也很清楚,四职干部是不能由本地人做的,书记、县长、组织部长、公安局长,这已有明文的规定。不过,这么规定也好,可以实行真正的亲属回避,对个人的工作,对县城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文明进步都有利。但你还年龄,不能象我这个思想,你应该要求进步,你不搞到书记镇长这个地步,是不能有其他的非份之念的。因而,你要在工作上做出特殊的贡献,我能走到今天,你清楚,不是凭拉拉扯扯,靠投机取巧,是靠一步一个脚印,干到这一步的。我现在是知足常乐呀!”曾国超连连称道说:“是的,是的!”并接着说:“要说您不是没有关系门路可找,可您不是那种人,人家都说省委贾书记都很赞赏您,他现在虽然没有当省委书记了,据说在中纪委搞常务副书记,就凭那个位子,那些有实权的大领导谁不敬畏他七分呀!”他俩简直就象兄弟般地谈得那么直率和诚恳,可说是推心置腹了!曾国超还想趁着这个风和日丽的档口,提提个人的要求,请张县长帮助关心关心,争取在年底乡镇干部调整时,把那个副字除掉,由三个字改成二个字。
正这时,张道然的电话响起,柳莹忙出房来接听,并笑格格地说:“哟,是赵书记呐!他在,他在。”她转过身向曾国超莞尔一笑,一点也不逊色于青春期的艳媚,并说:“赵书记的电话。” 张道然起身去接电话,忙说:“赵书记,好,是,就这样。”等话,便放下了电话。曾国超同时起身,等张道然接完电话,就说:“张县长,您有事忙,我不打搅您了。” 张道然很肯定地说:“你不慌走,我还有事给你说。”
他们重新坐下后,柳莹便过来又给他们添茶。张道然竖着浓眉认真地说:“赵书记刚才来 电话,是为考察薄荷生产的事,这次我县准备在农业上引进新项目搞点新突破,发展薄荷生产。县委决定由我带队,组织部分乡镇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去安徽太和县,他们全县种植薄荷二十多万亩,是农业的一大经济支柱,就象我县的棉花生产。由于薄荷种植的兴旺,还带动了相关的加工、运输、购销等行业的发展,对地方财政的贡献特别大,一个品种一年达2000多万。我这次硬是看准了这个项目,这次农工部也选了你们镇作为出去考察的乡镇和首批发展的乡镇,你看象么样?”曾国超原以为“有事”是关于个人间的或干部问题,原来是农业上的簿荷生产,立刻扫了兴趣,还是笑着说:“我就相信您把舵把得准,只要您认准的事是不会有错的。那时我在南桥时就认准了这个理,我们镇就是有这个优势,接受新事物快,老百姓的思想特开化,薄荷生产准能在我们镇成功。” 张道然又抓住曾国超的话,纠正说:“我还怕不成功!人家程冯乡那象猪油晶亮的薄荷油都吊出来了。前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那里看薄荷,关键的是象太和样种出名种出经济效益,现在干什么事都要考虑经济问题,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么,现在的市场风险越来越大,市场越来越难以把握。过去种田没有收获看年成,几千年祖宗遗留下来的春耕夏管秋收冬藏,现在是要看有没有市场,卖不卖得出去,卖不卖得好价钱。”曾国超突然悟到什么,忙问:“您的时间定了没有?”张道然说:“定了,刚才赵书记要我们这个星期就出去。今天是星期四,明天下通知作准备,后果早点动身,星期六是双休,再还利用一个双休日,共十天左右的时间,以顺便到有关名胜古迹去看看,两个双休就是四天,只占用六个工作日,就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避免说是去游山玩水的。”
时间安排得这么紧,那贷款的事不成了泡影,那此行不白来了一趟,难怪张县长要留自己坐会的。曾国超有些不安起来,忙说:“张县长,那贷款的事,您出去考察了,我又去找谁呢?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这个忙。”张道然定睛沉思了会。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决策前表态前的深思熟虑的平台逢隙。他说:“我来打个电话,看刘行长在哪里,我们这时候一起去找找他。”接着,张道然翻开县委办公室编印的常用电话簿,上印有大县各乡镇场和各办委局领导的个人电话号码,他点了13972100189的号子,“叽嘟”的声响起,一会就通了。张道然混顿的嗓音说:“是刘行长吧,我是张道然啦,你这时候在哪里,我有件事要找你。”对方热情地说:“喔,是张县长,有么事您就在电话里说,怎能劳您亲驾呢!”张道然正想说说,免得睹面三分情,双方尴尬,便说:“龙场镇有点急用需贷款,解燃眉之急,请你帮个忙,就一二十万,只个把月时间就可以还的。”对方转换了口气说:“哦,是贷款啦!”对方的喉咙象硬住了。张道然又说:“万一你有难处,我是可以作保的。”对方又象否定又象肯定地说:“那就这么说吧。”张道然觉得不落实,进一步具体的说:“那明天我叫他们的曾镇长来找你?”对方说:“好。”双方便关了电话。曾国超为了搞牢靠,又请张道然对刘行长写了张便条。张道然在县政府的信笺专用稿上写道:刘行长,龙场的贷款请你帮着办一下,一个月就能归还的。谢谢!张道然,一九九七年九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