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了焦燕一番,让人给她备了房间歇下,云初微回了香樟阁,把焦燕带来的信跟梅子说了一遍。
梅子当场就哭了起来,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沈桃那个杀千刀的小蹄子,作什么不好非要作孽,就因她一时起心,不仅整垮了姑娘的作坊和铺子,如今连老爷都被关了进去,这小贱人,千万别让我遇见,否则我弄不死她!”
“好了梅子。”云初微平静下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如今再扯这些也没用,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我爹给救出来。”
梅子看向云初微,“姑娘,咱们能否去求求侯爷?”
云初微面露为难,按理说来,云冲与云正不仅是上下级关系,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如今云正有难,云冲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可这件事影响太大,云冲又是镇守边境的大将军侯,再过段时日就要北上了,云初微不想让云冲在这种时候劳神。
思来想去,云初微都没能想到什么有效的办法,她心中烦乱,连午饭都没吃一口,把自己关在房里。
范氏焦心不已,等云冲从朝中归来,马上向他说明了云初微的反常。
云冲很快就来了香樟阁。
“微微。”
隔着房门,云冲在外面唤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初微没开门,直接道:“爹,我没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冲仍是放心不下,“微微,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
云冲深深皱眉,按理说来,他也算了解云初微脾性的了,她今日这般,明显有些反常,可从云初微嘴里又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再回去找范氏。
范氏告诉她,是杏花村一个叫做“焦燕”的姑娘来找过云初微,之后云初微就不对劲了。
云冲马上让人去客房把焦燕给请了过来询问详情。
焦燕之前得过云初微吩咐,不管其他人怎么问,都不能把杏花村那边的情况透露出来。
所以在面对云冲和范氏的时候,焦燕只是告诉他们是原材料供应不足的问题。
云冲又问:“上回本侯亲自去订下的那批货到现在都还没来,也是因为原材料不足?”
焦燕点点头,“还请侯爷恕罪,是我们的过失导致了侯爷的货迟迟发不出来,我这次来找云姐姐,就是跟她商议此事,看看能否找到有效的法子解决。”
焦燕表现得还算镇定,所以云冲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没问几句就让她回去歇着了。
云初微在房里关了一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苏晏。
凭这个人的本事,一定有办法帮她把这件事给摆平的。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苏晏身上,云初微第二天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跟范氏要了对牌出府。
这次直接去往宣国公府。
给门房递了帖子之后,云初微才知道苏晏根本不在府里。
“听闻西南战事又起,圣上有意派遣九爷出征,这段时日,九爷都在军营操练士兵为出征做准备呢!”
云初微攥紧了手里的烫金贴,希望在一点一点破灭。
难怪这段时间都见不着苏晏,原来他要走了。
西南起战事,数万百姓危在旦夕,云正的这条命与西南那边的百姓比起来,苏晏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西南。
如此,她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再度坐上马车打道回府,云初微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焦头烂额。
焦燕那边,云初微没敢让她多留,让梅子把她的大半首饰偷偷拿出去卖了再加上她这个月的二十两月银,总的凑足二百两银子递到焦燕手里。
“好妹妹,多谢你能替我隐瞒此事,但你不能在这儿常住,否则侯爷会发现端倪的,这二百两银子你拿着,回去以后尽快把中毒的那些顾客给医治好,余下的银子,你交给太太吧,她怀着身子,本来就急需要营养,如今连嫁妆都变卖了拿出来垫着,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转告她,让她不要心急,我很快就能想到办法把我爹救出来的。”
焦燕含泪道:“云姐姐,那我这就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云初微想起自己还在杏花村时的那些日子,再联想到如今云正锒铛入狱,只留下怀了身子的妻子变卖嫁妆善后的凄凉,一时心脏刺痛,眼圈红红。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有权有势的人,除了云冲,云初微便只认识苏晏一个了。
虽然知道他即将要出征,她还是壮着胆子去找他第二次。
这一路上却听说了一件新鲜事。
上回太后寿宴的时候云初微虽然没在宴会上正式露面,却被国丈府的公子暗中瞧见了,这几日正往皇后宫里跑,似乎是想求娶。
国丈府就是骆皇后娘家守仁伯府。
太后寿宴的时候,云初微根本没遇见过什么守仁伯府的公子,更不知道对方又在什么时候得见过她,但她听说又有人要掌控她的婚姻,一时怒从心来,脸色难看至极。
到达宣国公府的时候,门房依旧告诉她九爷并不在府上。
云初微拿着帖子,站着不动,冷静地道:“你能否帮我传个话,就说东阳侯府云初微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九爷,一个时辰后,坛香楼,他不来,我不走。”
——
坛香楼。
云初微订了三楼的雅间,又点了一坛上好的美酒,一个人坐在里面发呆。
不多一会,房门被敲响。
云初微以为是苏晏来了,忙起身亲自去开门。
外面的人却不是苏晏而是酒楼小厮,云初微有些失望。
小厮热情地问道:“姑娘要不要先点菜?”
“不,暂时不用。”云初微淡淡道,她不清楚苏晏到底来不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约定好的时间早就到了,苏晏没来。
云初微也没打算离开,反正自己如今只有这条路可走,他不来,她就一直等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初微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灯火璀璨,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双手交握,捏得很紧,心中满是忐忑与焦灼。
如果苏晏不来,她最终就只能求助云冲了。
“叩叩叩——”
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云初微猛地缓过神来,三两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苏晏站在门外,依旧是平素最常穿的月牙白,干净无尘,腰间除了通体莹润的玉佩之外,还挂了一枚虎符。
云初微知道,这是调兵遣将的东西。
“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苏晏开口,清润醇和的嗓音少了以往调戏她的欠揍感。
云初微勾勾唇,“九爷里面请。”
他往前两步,擦着她的肩膀走进门,云初微却眼疾手快,在擦肩那一瞬伸手把他腰间的虎符生生拽了下来。
苏晏转头看着她,幽幽的眸光瞧不出情绪。
云初微把虎符放在掌心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道:“这东西很重要吧?”
苏晏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她。
“九爷?”
见他没反应,她唤了一声。
苏晏道:“这是虎符,调兵遣将用的,一旦弄丢,便是杀头大罪。”
“果然是个好东西。”云初微挑眉,“可惜它现在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九爷就不想再拿回去吗?”
苏晏轻笑,“你手里的东西,除非是你自愿,否则我怎么可能抢得回来?”
“那你这是打算不要了?”
“那你给不给?”
她把虎符放在手心掂量了几下,“还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耐性。
“条件是,娶我。”
她一字一顿,以最严肃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
苏晏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我是四柱纯阳命格,注定克妻。”
云初微不屑地冷嗤:“什么四柱纯阳必孤命,我从来不相信也不喜欢天意弄人,只喜欢弄天,料九爷应如是,旁人不敢嫁你,我嫁。”
他道:“你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嫁给我的条件是什么?”
她神色认真:“旁人给不了我的权和钱,你给。”
苏晏笑了,“你不怕被克死?”
云初微仰着脖子瞪他,“你现在就克一个试试?”
苏晏趁她不备,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虎符,趁势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摁在圆桌上,唇瓣几乎贴近她的。
云初微心跳狂乱,小脸上烧得滚烫。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将精致的唇凑近她小巧的耳朵边,用极其魅惑的嗓音道:“除了权和钱,爷还能给你前所未有的灭顶愉悦体验。”
云初微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你,你无耻!”
苏晏摁着她不放,唇边笑意邪魅,“你刚才说,做什么交易来着?”
云初微双手被他扣住,动弹不得,闭了闭眼,壮着胆子道:“你曾经说过,若是这个月内我们见面上十次,我就得嫁给你,我承认,你赢了。”
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自己脸上,云初微赶紧睁开眼睛,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我可以嫁给你,但是你不能乱来,因为,我有条件的。”
苏晏慢慢松开她,在桌旁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什么条件?”
“我们协议成婚。”云初微道。
这种说法听来似乎有些新鲜,苏晏道:“你且说说,什么协议?”
云初微想了想,“在人前,我可以配合你扮演好你妻子的角色,但人后,我们各不相干,尤其是不能介入对方的私生活,比如,我们只能同房,不能同床,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强迫我。”
“还有呢?”苏晏含笑问。
“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她道。
“你说。”他耐心听着。
“嫁入你们家,准不准我经商?”
“准。”
“可以不每天都去给你的嫡母,苏老太太请安么?”
“可以。”
“准许我利用你的权利做一些凭我自己的能力做不到的事吗?”
“准。”
云初微泄了气,“你不妨告诉我,嫁入苏家,还有什么是不准的,我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让人笑话。”
他凝目看着她,缓缓启唇,“不准离开我,一辈子。”
云初微呆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就……就这么一条?”
“嗯。”苏晏道:“嫁给我,你就是我的女人,在我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为你善后,但有一条,你必须做到,那就是,永远不能离开我。”
好吧,云初微也没想过自己嫁给苏晏以后还要离开他去别的什么地方。
她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命运一再被人掌控,哪怕是婚姻,她也必须由自己来操控,而不是今天被赐婚,明天被退婚,后天又被谁给瞧上了,这样的傀儡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两人互相谈好了条件,云初微就取来笔墨开始书写协议,一式两份,最后双双摁了指印才算奏效。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晏收了协议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云初微有些犹豫,“这样,恐怕不好吧?”
虽然答应了嫁给他,但这件事还没公布出去,苏晏就这么送她回去,一旦让老太太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通骂。
云初微这几天已经够烦的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正好有事找你爹商谈。”他道:“不过在走之前,能否,让我抱抱你?”
云初微瞪了瞪眼,后退一步,满脸警惕。
苏晏低笑一声,长臂一捞,很轻易就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你只说同房不同床,并没说不能抱你呢!”
云初微暗暗翻了个白眼,任由他抱在怀里,嗅着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芝兰清桂幽香。
“九爷。”云初微哑着嗓子,“你能否帮我个忙?”
“什么?”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伤感,神情也不由得黯然下来,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我在青阳县的作坊和铺子因为被人投毒陷害导致被官府查封了,我的养父云正为此被官府缉拿,关进了大牢,我也知道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兵去西南了,可我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才会……”
“我知道了。”苏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萧沐还在泉州没回来,我一会儿就让萧忌传信给他全力去办妥这件事。”
云初微小心翼翼地问:“让九爷出面,会不会被人说滥用职权,会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苏晏缓缓松开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得意味深长,“你答应嫁给我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救云正么?先前都不关心我的名声,如今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来了?”
云初微被他戳中了心思,面上有几分尴尬。
苏晏再一次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削瘦的肩头,声音喑哑,“小丫头,等了这么久,饿了吧?”
云初微一整天都在担心云正,哪里吃得下去,索性摇头,“不饿。”
“那一会儿打包几样点心给你拿去马车上吃。”苏晏道。
云初微没说话,为了云正的事,她已经操碎了心,如今突然有个人这样关心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好暖好暖,她也没打算拒绝。
苏晏很快就吩咐酒楼小厮用捧盒打包了三种点心。
云初微重新戴上帷帽,与苏晏一道下了楼。
梅子一边焦急地等,一边伸手拍着蚊子,终于见到云初微出来,她忙不迭跑过去,“姑娘。”
看一眼一旁的苏晏,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九爷。”
苏晏瞥了一眼前头拐角处停着的马车,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快上马车吧!”
苏晏是骑马来的,等云初微上了马车以后他才让人把马牵来翻身骑了上去,几人一道往东阳侯府行去。
——
侯府内,范氏早已经急得团团转,前两天云初微不肯吃饭,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今儿好不容易肯出门了,却是一去不复返,天色都这样晚了还见不到人。
手中攥紧了帕子,范氏一个圈一个圈地来回走,晃得云冲脑袋都快炸了。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些,微微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她做事素来有自己的分寸,身边还跟着个身手不凡的小丫鬟,还能把自己给弄丢了不成?”
这话当然是说来安慰范氏的,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着急,可是着急也没用,都派出去这么多人找了,还是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