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陵城三街七巷寂寥异常,忙碌了一天的老百姓们业已进入了梦乡,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让这座千年古镇尚有一些生命的气息。聚宝斋门前亦冷落如斯,以往那种人马喧闹夜夜繁杂的景象成了过眼云烟。
唯有锦绣楼门楣下破败的红纱灯还泛着光亮。一条黑影忽然闪过,望几眼锦绣楼门前打盹的伙计,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黄云飞没有想到陵城会变得如此冷落,与前几天带人夜闯陵城火烧洋货那会没法比!
聚宝斋一楼,蓝笑天落寞地环视空空如也的古董架子和展示柜台,心忽然感觉疲累不堪。几十年的辛苦付之东流,到头来却落得人去楼空!
如果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店铺掌柜的,而不会醉心于浮华。但那只是妄想,当一手创造的聚宝斋在即日之内便灰飞烟灭时,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深夜里古迹地坐在这里,重拾曾经的记忆。
一声叹息,繁华落尽。
蓝可儿从楼上下来,怀中抱着一支景泰蓝的掐丝大花瓶,脸色极为难看地看着父亲:“爹,聚宝斋就这么完了?”几天没回家,回来第一时间便听管家说聚宝斋毁了!
“完了!”蓝笑天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女儿,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陵城的古董生意已然到了穷途末路,几十年积累的名声毁于一旦!”
“都是赛宝大会折腾的!”蓝可儿放下景泰蓝花瓶愤然道:“您为什么跟日本人合作?倭寇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说什么呢?”蓝笑天脸色一变:“陵城偏安一隅哪里有日本人?”
“那两个上海来的古董商便是日本人,他们是披着羊皮的饿狼,您跟他们合作一次便败没了聚宝斋!”蓝可儿一跺脚:“远航哥说得哪有错?日本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威逼利诱您掏空了聚宝斋,他们的目的是要咱的宝贝而已!”
“你胡说些什么!”蓝笑天呵斥道:“田老板跟聚宝斋联合举办赛宝大会赔了五千大洋,怎么能说他掏空了聚宝斋?”
“爹!您知道姓田的为何要跟您联合?根本目的是为了夺宝!白老板的两件儿宝贝说不定就是他们给劫走的,只有您还蒙在鼓里!”可儿嗔怒不已,父亲的固执是出了名的,只要他认为正确的没有人敢反驳,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容置辩。
蓝笑天脸色冷落地盯着女儿:“你这几天消失无踪是上了二龙山?那里是你去的地方吗?土匪窝子里有什么好人!”
“爹,我在问您为何跟日本人联合,不要避重就轻——我上二龙山怎么啦?总比自己闷在家里舒服些!”
“你莫要胡说,田老板和金先生是上海古玩同业协会的人,大红印章盖在那里呢,容不得你妄加臆测!”蓝笑天虽然不相信女儿的话,但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
蓝可儿叹息一下,理了一下秀发靠在空空如也的古董架子旁,收敛了那种特有的凌人气势,低声道:“爹,这件事我也不相信,但远航哥分析得很有道理,他一口咬定那两个古董商是日本人,还说跟您合作是为了什么宝贝。”
蓝笑天兀自摇摇头,苦涩道:“可儿,你以为我的心里好受吗?聚宝斋连续遭受打击,声誉尽毁!黄简人坏了老规矩要围剿二龙山宋大当家的,到头来竹篮打水,白老板那两件儿价值连城的宝贝在咱们这遭劫的,案子还没破贼人也抓不到,假货赔偿让聚宝斋大伤元气,赛宝大会无疾而终又雪上加霜!”
屋漏偏逢连夜雨。蓝笑天并非虚言,但他之所以如此开脱也不过是唬弄可儿而已。他不会就此罢手,聚宝斋的牌子也不会就此轻易给砸了。
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二龙山的那批货是事实存在的。纵然姓田的是日本人也好不是也罢,他要动用一切心机与之周旋到底,不择手段又能如何?我蓝笑天想要得到的东西必须得到!
蓝可儿悲戚地看着父亲:“您是珍惜聚宝斋的名声?您怕黄简人加害于您?您担心白老板索赔价值连城的宝贝?您也忌惮二龙山马匪会报复?爹,陵城乃是是非之地,既然聚宝斋已经颓败如斯,莫不如及早抽身,不要折腾什么医院了!”
“你懂什么?时下战乱频仍,古董行业衰败是注定的,老百姓哪个不需要吃饭看病!蓝家商行提早收春粮准备粮价上涨,以弥补聚宝斋之亏空,而开医院乃是顺势而为之举,包赚不赔的买卖!”
蓝笑天的固执早在可儿的预料之中,但没想到精明一世的父亲竟然固执得不可救药!
“您不是郎中,也没有行医经验,怎么开医院?不必说城东的教会医院那种规模,仅仅是一家小诊所都支撑不起来!”蓝可儿气得一跺脚:“爹,我不希望您把身体累垮,把名声败落了!”
蓝笑天心头一暖,不禁摇头苦笑:“可儿,以爹的精明怎么可能失败?这次开医院也是联合……”
“该不会又是那个勾日的田老板吧?”蓝可儿惊诧地看着父亲失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