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盘踞着一头气息荒远恐怖的怪物,它浑身黑鳞,额生双角,尾长如蟒,双爪尖利,正吞吐出遮天蔽日的黑气。白琅觉得它很像佛塔里那个僧人最后变化的样子,不过比那个要大太多了,小些的时候看像是鳄鱼,但如此庞大的身躯盘踞空中,反倒像条恶龙。
这股黑气没有将整个天空涂黑,反倒留出一轮圆月似的缺口,明亮皎洁,光芒透彻。无数银色莲花拱卫在月色周围,严阵以待。黑色天空下方,一层层白骨正破土而出,行尸走肉,如同炼狱。
“是月圣……”
白琅感受到让人心悸的宏伟天权,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波纹荡过整个石礼界,掀起沙暴飓风,以让人绝望的力量冲刷着一切有灵之物。
“我靠,他的壳就在这界?”钟离异目瞪口呆,“我手也太黑了吧?”
周围气息极其狂暴,所有人的感知都受了影响。
最后还是折流说了句:“他跟谁打起来了?”
白琅看不见,只能取镜相照。镜中形势渐渐明了:一边是黑天白月银莲花,另一边是行尸走肉人间狱。
假如佛塔下的那个妖僧尸骨是月圣的壳,那么他跟佛塔周围的干尸可能不是一伙。妖僧这副尸骨没有意识,却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他手里明明捏死过不少干尸。假如两边不是一伙,那月圣的壳恐怕真的早就暴.露了,有人以干尸肃守周围,等月圣一归壳就动手。
“我们该走了。”
白琅神色凝重,她早知道执剑人不可能一剑逼月圣回壳之后就自信离开了,后面必然还有人追刀。
“走哪儿?”钟离异环顾一圈,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还从界门出去,然后跑到不知道哪一境吗?”
“你别管我们去哪儿。”折流冷淡地说,“反正不会跟你一路。”
白琅连忙从船的残骸里叫出罗戬几人,艰难地护着他们往界门方向走去。
这时候黑云已经遮住了他们头顶的天空,整个石礼界都发出鬼哭狼嚎之声,下方沙地咆哮翻覆,数以万计的尸骨堆垒成山,从沙下爬出。
白琅将玉成音他们一个个送进界门里,再回望折流和钟离异时,飞沙走石已经让她睁不开眼了。
空中黑鳞怪物盘绕一轮圆月,巨口逐渐张开,一点点将它完全吞没。月圣吞月之后气势拔升到了顶点,混乱又狂暴的天权让整个石礼界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白琅一侧目,看见界门附近皲裂出道道黑色的虚空裂隙。双方对峙期间就已经是这副样子,等真打起来估计周围几界都要吃不消。
尸山成路,笔直往空中月圣所在的地方延伸,丝毫不惧裂隙或是黑烟。
“还看个头!赶紧走!”
钟离异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伸手拉了一把白琅想带她一起进去。白琅不愿意跟钟离异一路,但是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正好这时候折流也越过风沙过来了,白琅索性伸手拽住他。
折流反应很快地将她拉稳了,对钟离异说:“你放手。”
钟离异不放手:“你再纠结他们就打过来了!”
白琅一手一个,直接拖着他们冲过了界门。
界门之后,碧海蓝天,万里无云,十只飞隼图腾环绕而立,来往行客人声鼎沸。
这里是千山乱屿的十隼盟集市,明明是旧景,此刻却宛如新生。
万缘司,司命神宫。
司命咳嗽着从玉台上起身,纪雅之不知是该扶一下还是该劝他躺着。最后她上前帮司命把过长的白发撩了起来,免得不小心压断。
“身上不舒服吗?”她轻声问。
“啊……”司命怔了怔,“还好。”
被旧伤折磨太久,连痛苦都已成习惯。
他坐正身体,纪雅之小心地把他的头发放下来。她动作很轻,手中白发如初雪落檐上,颤颤巍巍的,偶尔滑落几根,让人心惊。
司命从她手里取过几根断了的发,开玩笑似的问:“再过段时间我不会秃了吧?”
纪雅之不知道说什么好,到了司命这种境界,如果身体出现如此衰败之相,恐怕是寿元将尽了。
司命扔了那几根断发,对她说:“跟我出去一趟吧。”
“去哪儿?”纪雅之没反应过来,直接问回去了,意识到有所冲撞之后立刻又改口,“谨遵谕主圣令。”
司命腰下逐渐有风成尾,他整理容颜,摇头叹道:“你啊……再过几年估计和封萧是一个样子。他这人多无聊,有什么好学的?”
纪雅之见他成风尾,顿时紧张起来:“司命,你要出门的话,我还是找封萧前辈来吧……”
“不用了。”
纪雅之略有些退缩:“我会误事的……”
司命侧头笑道:“你看不起我?在我手里,没有弱器。”
说罢也不等纪雅之拒绝,直接以清风笼住二人,身影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