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稍稍眯起来一些,梁建芳将涣散的目光收敛起来,她睥睨了我一眼:“我相信我的判断,你会待到你拿到你想要的答案为止。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毫无遮掩地直视着她,我的语气更冷:“梁建芳,你可以固执地认为,我是年轻版的你,你年轻时候所有的行为,套在我的身上都适用。但我可能要提醒你的是,当然你现在身在这里跟你的恶毒有关,但也是因为你的过度自信,你才这么快身陷囹圄。我可以直接跟你承认,我确实对你嘴里面所说的,你可以告诉我指使江丽容把我孩子制成标本这事很感兴趣。”
缓了缓气,我更是冷冽:“可我从来没有对此抱以希望,你给到我的就是正确的答案,我只能说这只是一个促进我们见面的契机,这个契机的功效仅此一次,我过时不候。毕竟我现在行动自由,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浮现。而你不一样,没有那些外来的媒介,将你的诉求也好索求也罢,带出这个牢笼,你的诉求索求就会跟你一样,老死在这个梏桎里。属于你的时代过去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凝立在食物链最顶点的那个人,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可怜虫,你正在为自己的恶毒接受该有的惩罚,不管你人生的前半段多精彩也好多美好也罢,都结束了,你只剩下这冷冰冰的噩梦了,你该醒一醒,有话快说有屁,别再阻止这个地球转动。”
在我说这番话的整个过程,我一直用余光在梁建芳的脸上游走,只见她刚开始不为所动不以为然,变作眉头微蹙,再到拧成一个结,她的嘴角连连抽搐了几下后,她所有秉持着的所谓风平浪静消失殆尽,她把脸微微埋了下去,言语间已经是满满的自嘲:“你说得对。就我一个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人,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怎么能那么不懂事,占用你这个大活人的宝贵时间,是不是。”
我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着梁建芳的下文。
埋着头的梁建芳,用她那渐白的头发对着我,她连坐着,都有些颤颤巍巍,她不断地把两只手交织着绞在一起,好一阵之后,她才缓缓仰起脸来,望着我:“伍一,你能不能帮我去劝劝陈正那老头子过来看看我?只要你帮我,我肯定不再耍心眼,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相信我,我能给你一些让你少走很多弯路的信息,你只需要去劝说那老头子来看看我,就好。”
我彻底愣住了。
我设想过很多梁建芳会跟我提的要求,比如让我帮她弄点书籍过来,或者帮她在登记处存点零用钱,也可能是要一些别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不过是想用她知道的信息,来交换见陈正一面。
这一下,轮到我为难了。
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就算不能确定梁建芳给到我的信息,是不是接近真相,但她既然能让老周给我带来这样的话,那证明她肯定是多少知道一些事,她或者会给我指一条比较快捷的路,让我早一些在打怪的路上功德圆满。
可抛开我自己的立场,我亲眼目睹过陈正在面对梁建芳这个问题上面的手足无措,他那一次就有表示过,那将会是他见梁建芳的最后一面。我不知道我贸贸然答应梁建芳,真的去劝说陈正,会不会造成陈正的困惑。
抿着嘴纠结了一阵,我摊了摊手:“这个交易我没法做。不然你就带着所谓的秘密,老死在这里吧。”
死死地咬住自己干裂的唇,梁建芳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着,她的脸不断地挪动,表情变幻着,最后她的眼眶变红,姿态一低再低,已经低到尘埃:“我求你,可以吗?如果是你去劝,陈正那老头子肯定会听的。上次,上次他不是就带着你过来了吗?”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如此卑微地乞求,我的内心没有一丝的痛快,反而是一片的沉寂,张了张嘴,我作势想要站起来:“今天就当我没来过这里吧。”
咬着我的话尾音,梁建芳的眼泪已经奔腾而下:“今天早上老周跟我说,陈正那老头子最近过得不太靠谱,他又不小心摔了一次,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伤得怎么样而已。我得见到他实实在在的没事,我才能安心。就这一次,我求你,我给你磕头。”
骤然仰起头来,梁建芳狠狠地朝着桌面作势就要摔去。
幸好一旁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了她。
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一边禁锢着梁建芳,一边冲我说:“伍小姐,不好意思,因为犯人的情绪过于激动,可能需要提前终止这一次会面。”
就算我身经百战,我也被梁建芳这一番失控所惊吓到,我有些无措地站起来,迟缓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没事。麻烦你了。”
一直到我走到甬道这一边,我依然能听到梁建芳凄厉的哭声,这些刺耳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不断地切割着,似乎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是非对错都切得支离破碎,我忽然觉得梁建芳她不仅仅可悲,她还有一些可怜。
车已经上了高速,我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息,思前想后,我掏出手机拨了陈图的电话,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用车载的蓝牙接听。
很快,陈图的声音传过来:“伍一。买好办公桌椅了?”
单刀直入,我尽量用不会引起人不安的词措:“几个小时前,梁建芳托老周带话给我,说她知道是谁指使江丽容用极端的手法来对待我们的孩子,于是我去见了她。”
呼吸声徒然变得急促,陈图明显有些急躁:“伍一,她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有些迷惘地望着前方,我迟缓了几秒:“她想见陈总。想让我帮忙劝陈总去见她。”
我似乎听到了陈图在那一头轻叹了一下,不过那些轻叹很轻,他很快用话语去掩盖住:“伍一,不然你过来友漫一趟?我五分钟后有个会议,暂时走不开去找你。”
想想时间还早,我也无处可去,于是我说:“行,我直接到你办公室等。”
心情起伏不定,挂掉电话后,我不断加速前行,没多时就到了国际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锁车,拿包包,我从车上钻出来,正要按一个锁车键,从入口处忽然迎面飞驰过来一辆崭新的卡宴,那炫目的大红色,在加上非一般的速度,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在草地上狂奔着的玫瑰花。由于车速太快,我压根没看清楚开车的是人是鬼,它就越过了我身旁。
我倒没有开那种跑车的野心,但出于习惯,我的目光一路追随,直到那辆车在拐角处一个车位停了下来,车门很快开了。
我正要把目光收回来,却猛然看到了汤雯雯的脸。
妆容精致,表情高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