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处荒郊野外,但门阀贵族的习惯,依旧做得一丝不苟。
“装逼犯。”
苏大为笑骂了一声。
安文生却是不动声色,将丝帕收回衣袖,再展了展双袖,端正腰脊,这才开口道:“最危险的其实是翻跃大非川之后,吐蕃人到底有没有中计,是不是落后我们一段路程?
若答案为否,翻过大非川,在大非川下方的草场上,将是我军最脆弱的时刻。
一但在平原环境被占据兵力优势的吐蕃人包围,此次任务就失败了。”
郭待封一双眼睛灵活的左右转动着,分别偷看了一眼苏大为、安文生和薛仁贵等人。
见没人开口,他才小声道:“我们至少可以夺下伏俟城。”
“那有什么意义。”
薛仁贵冷哼一声:“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心力,甚至不惜以三千人冒险奔袭千里,为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伏俟城,而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将吐蕃人的都城拿下。”
说到“拿下”二字。
薛仁贵的拳头狠狠砸向地图。
却被苏大为眼疾手快,将地图一下子抽走。
呯!
篝火跳了跳,几点火星飞溅出去,刚好溅到郭待封身上。
令这位年轻的贵族将领惊叫一声,跳起来不住扑打身上的火,狼狈至极。
“仁贵你小心点,地图打烂了你给我赔一副新的?”
“咳,一时激愤。”
薛仁贵手扶着膝盖,向着郭待封笑道:“一时失礼,莫要见怪。”
郭待封脸上表情未变,但一低头,嘴角却不屑的撇了撇。
粗鄙武夫,粗鄙!
苏大为在一旁,将这一切收在眼里,暗自皱了下眉。
……
银白的圆月高悬于空。
酒泉郡城头,大唐安集大使,逻些道大总管,邢国公苏定方,身披一件雪白的披风,手扶城跺望着远方。
夜风微动,吹得身上衣袂随之涟漪。
若不是如此,几乎让人以为他已化为了雕像。
“大总管!”
一声轻唤,一名亲兵,带着一名道人走上城头,来到苏定方身后。
叶法善看了一眼苏定方的侧脸。
这位大唐军神,因为近年的病势沉重,以至于两颊深陷。
雪白的长须掩住了下半张脸,否则一定能看到那过于瘦削尖锐的下巴。
尽管,他的双眼,依旧神采奕奕。
但无法掩饰的是,这个七旬的老人,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期,他的身体里的元气,越来越枯竭。
叶法善心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但他很快调整好这一切,轻轻一挥拂尘,口称:“天尊慈悲,贫道,见过大总管。”
“原来是叶天师。”
苏定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走近的叶法善。
“天师来,可是有好消息?”
“幸不辱命,敦煌城下出现的诡异,已经被本宗弟子除去。”
叶法善微微欠身,向大唐战神苏定方执礼道:“武威那边的危机也解除了。”
“呵,那些吐蕃人虽然有诡异,但还没有狂妄到以为凭诡异可以改变整个战局,不敢一次把实力全压上来。”
苏定方手拍了拍城垛,有些遗憾道:“可惜,老夫在酒泉辛苦等待,论钦陵却没来。”
叶法善眼眸光芒一闪,手拈长须道:“大总管的威名,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人在此,也足以震慑住吐蕃人。”
苏定方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接下来,按计划行事吧。”
“贫道来就是向大总管辞行,愿大总管保重身体,待我们得胜归来。”
“去吧。”
苏定方微微颔首:“路上对付那些魑魅魍魉,就靠叶天师了。”
“此乃贫道本份,大总管放心。”
叶法善说完,行了一礼,然后倒退两步,飘然而去。
他这一去,代表武威、敦煌和酒泉一线,防备着吐蕃人诡异的茅山宗道人,都会与叶法善一起,追随苏大为的队伍,为这次奇袭逻些效力。
“大总管!”
一身甲叶锵铿的王孝杰匆匆登上城楼,顾不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末将特来缴令,并禀报战果。”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