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没缓过来。
眼见着金环过处,人头将要落地。
却听耳中叮地一声脆响。
清虚道人,身边一帮嗷嗷惨叫的弟子。
那些拿着棍棒戒刀的武僧,还有法海,那名官吏,所有人的眼睛瞪大。
硕大的金环,被女子身边高大男子,一伸手,拿在手中。
随即幻化为指环大小。
苏大为看了看金环:“无定飞环?有点意思。”
随即向聂苏道:“小苏你要不要?这东西……”
“不要不要!”
聂苏皱起一张小脸,一脸嫌弃:“那恶僧戴在耳朵上的,恶心死了,我才不要。”
“好。”
苏大为点点头。
却不知,周围所有人,无论佛道两门,此时都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金环,是法庆毕生所修的法宝。
既是他的法宝,便只有他一人能驱使。
否则若是随便一个人,能控制此法宝,那岂非逆天了?
但这金环,在苏大为手里,却像是小儿玩具,随他心意化为指环。
第二则是,聂苏说不要,苏大为立刻答应。
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法宝有多贵重。
那可是法宝啊!
法庆看着这一幕,嘴巴不自觉的张开。
他苦修佛门神通数十载,从未遇见过这样的遭遇。
此时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就见那身形高大的香客,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脱脆响。
金环化作一道光,倒飞而回。
法庆心头突地一跳。
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自心中跳出。
他大吼一声,另一耳上的金环飞出。
他想将苏大为弹来的金环截住。
所有人听得法庆一声怒吼,接着是一声哀鸣。
金光过去。
法庆庞大的身形陡然跪下。
他的一只耳朵,突兀不见。
鲜血一滴滴的落下。
落在僧袍上,落在黄色的泥地上。
妖艳如花。
清虚道长哆嗦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一下子瞪大。
“高人!”
刚才那一瞬,苏大为随手弹出的金环,不但将法庆射出的金环斩断,还削下法庆一只耳朵,然后消失在天际。
这是……
这是何等力量。
异人?
一定是异人!
但为何方才没在他身上感到有真元波动?
必是此人修为太高!
清虚老的眼睛都直了。
然后眼亮起精芒。
仿佛一瞬间,从行将就木,焕发了生机。
“小苏,我们走吧。”
苏大为牵起聂苏的手。
他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比眼前更恶劣十倍、百倍,战场上杀人盈野,尸骸暴露。
京观尸观,修罗般的惨景。
见得多了。
人性之恶,他也见多了。
这些僧人的确是恶。
而且勾连官府。
从基层去腐蚀大唐的根基。
可这与他苏大为又有何干?
沙门中有像玄奘法师那样的高僧大德,真正的苦修、苦行者。
亦有眼前这些僧众,试图侵占他人产业,有白马寺僧,不分清红皂白,便想掳人和打杀。
有何奇怪?
东西本无好坏之分。
无论佛道,任何信仰,都是一件“物”。
都是器物,工具。
工具本身没有好坏。
关键看掌握在谁手里。
善者执器,那么必是为善。
恶者掌握它,必是为恶。
世间本无善恶,有善恶的是人。
一切都是人的问题。
眼界不同,看问题的视角便不同。
苏大为眼下,除了对自己关心之人,对别的一切,都是可有可无,并不放在心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物生生灭灭。
与我何干?
只要护着自己愿意保护的人,那便够了。
拉着小苏,正要离开。
突然听得那清虚道人声嘶立竭的喊道:“客,且慢行!”
噗嗵~
清虚道人对着苏大为和聂苏,突然跪下,以头触地。
“小道有眼无珠,不识真人当面,还请真人出手,替我道观,解除此难。”
这一跪,直接把满院道士们都看呆了。
自家师父修为虽七七八八,平日里也甚是懒散,没那个高道的样子。
但人还是极骄傲的。
但凡他愿意服个软,何致弄到今天这般田地?
早些年州里的官吏,也是亲自上山来拜访老君观,殷勤备至。
结果全都被师父赶出去,说是清修之地,不与方外之人结交。
弄得那些州官一脸郁闷。
这仇,便落下了。
甚至对那些和尚,若是清虚道人肯服个软。
低头跪拜,说不准沙门也会给他条活路,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是现在,清虚道人,年逾七旬的老道,居然对一个后生小子行跪拜之礼。
这一幕,当真把所有弟子都吓到了。
“师父,你起来啊师父!”
“他那般年轻,当不起您大礼……”
“混帐!”
清虚头也不抬的骂道:“平日教你们的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学无先后,达者为先,眼前这位,必是我道家大能!”
“嗯?”
苏大为脚步微顿,牵着小苏侥有兴致的问:“你为何这么说?”
清虚抬起头,雪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方才我见客为老君像上香,意甚诚笃,必是我教大能!”
若是秃驴,怎么可能给老君上香。
这么一说,众人是明白了。
可对清虚老道跪苏大为,仍是难以接受。
“闭嘴,大能即在眼前,我们老君观今日能不能活,全系他一念之间。”
清虚回头厉喝:“全都给我跪下!”
啊?
除了被打翻在地惨叫呻吟的道士,剩下七八名道士全都傻眼了。
在清虚严厉目光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向苏大为下跪。
“还请客人出手,解我老君观之危。”
苏大为似在沉吟。
那边发愣的法庆终于从剧痛和耻辱、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捂着血淋淋的半边脸,两眼恶狠狠的瞪着苏大为,如同鹰隼。
满院的武僧,不自觉得向他聚拢。
那官吏,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逃出院落,躲在道观门外张望。
法海和尚胸膛急剧起伏,平复心中的震惊,上前几步,一把按住将要发作的法庆,以目视他,微微摇头。
然后向着苏大为沉声道:“这是我们与老君观的事,客莫非要强出头?”
见苏大为不答,不知为何,法海心中也松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客人就此下山,今天的事,便当没发生过,我等也绝不追求。”
法庆的手臂肌肉一下子绷紧。
被法海用力按住。
笨蛋,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些牛鼻子老道,把整座山头纳入我门下。
至于削耳之仇,回头再纠结门人,偷偷办了便是。
何苦在此时多树敌?
法海望向法庆。
它心通的佛门神通,将心语印在法庆脑中。
法庆青筋浮起的脑门,稍稍清醒了一些。
咬肌跳动,捂着流血的伤口,瞪着苏大为,眼中满是杀意。
却也没立时发作。
轻重他还分得清楚。
“客,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
法海脸上挤出慈祥笑容,微微侧身,伸手示意:“还请下山吧。”
“不能啊,不能走啊!”
清虚老道惨叫起来。
身后弟子也跟着叫起来,挽留苏大为。
他们虽年轻,但也想明白了。
这上香的香客,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否则那些和尚哪有这般好说话?
若能轻松解决,谁会和人讲道理,直接大棒打死了事。
所以,这对年轻香客,搞不好便是老君观唯一的救命稻草。
难怪师父要大家一起跪拜。
师父毕竟是师父。
看人很准的。
法庆一声咆哮:“聒噪!!”
声如怒狮,一下子压过所有道人的声音。
只见他顶着血淋淋半边脑袋,咬牙冷笑道:“我们说话,哪有牛鼻子开口的份,都给佛爷闭嘴。”
包括清虚老道,被法庆身上透出的杀机吓得激灵灵一个寒颤。
“客,还请下山。”
法海伸掌意,语气加重。
却见苏大为满眼温柔的看了一眼聂苏:“小苏,你怎么看?”
聂苏轻咬了下唇,仰脸道:“阿兄,法海不是好人!”
噗~
法海和尚霎时感觉心灵受到一万点爆击。
一脸震惊的看向那水灵灵的小丫头。
贫僧哪得罪你了?
一直客客气气的,凭啥说我不是好人?
“阿兄,他拆散白素贞与许仙,我不喜欢他。”
“还是我家小苏善良。”
苏大为一脸宠溺的摸摸小苏的脸颊,肯定的鼓励道:“你说得对。”
法海整个人都懵逼了。
白素贞是谁?
许仙又是谁?
贫僧不认识啊。
唐朝僧人,与白素贞何干?
苏大为冲聂苏温柔一笑,转头向在那里犹自发呆的清虚老道:“你方才,算是求我吗?”
“啊,是是。”
“嗯,方才上香时说过,若是不违我心,我便替你做一件事,算是抵香油钱。”
苏大为道:“你是想让我帮你除掉这些和尚吗?”
“啊?”
除掉?
这意思是要大开杀戒?
清虚老道心善,一时瞠目结舌。
身边弟子早就一边推着他,一边疯狂点头:“是是,还请客人出手,除掉这些恶僧。”
“大胆!”
法庆怒声咆哮。
法海的脸色,也一下子阴沉下来。
“客,莫要不知好歹。”
法海拨动颈间念珠:“你虽有些本事,但我律宗也不是吃素的,有请本宗护法!”
随着法海高喝,院外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声佛号响起。
“无量寿佛。”
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