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亲兄弟三人,一个杀猪匠,一个教书先生,一个官场油条。四十岁以后,完全没有亲兄弟的样子。杀猪匠自带杀气,教书先生自带酸气,官场油条自带傲气……盖是环境,际遇,心态使然吧。
善人面善,恶人面恶。长相由心,自行负责。
当然,这只是普通善恶。大善大恶者不在此列。大善大恶者,寻常人也见不到的。
好吧,说的是旧社会。
搁在现世,有亲兄弟当官,一切都不是问题。你是嘲笑这官没能力,还是嘲笑这官六亲不认?
杀猪匠可以当畜牧兽医站站长嘛,至不济也能垄断生猪屠宰。教书先生可以当教委主任嘛,至不济也可以当个校长……
邓旭忠长着个斗鸡眼,双下巴,起来不算胖,但肚子凸得厉害。黄建国任镇长时,邓旭忠本是藏马镇三号人物。王思平鹊巢鸠占,邓旭忠一直不忿,喝酒更多,正事不干,劲儿反着拧。长了一脸的牢骚,觉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
我这一年,是白混了?不,是愈发混回去了?邓旭忠闻言,心底蓦然一惊。这一年,我打孩子骂老婆,酗酒搓麻,自己照照镜子,都觉得面目可憎。
难道不是命运不公?我自己也做错什么了吗?昨日死今日生,顺子哥是说,我还有机会?
“做事是立身之本,成事是进身之阶。胸怀大志,需洒扫庭除。核心竞争力是什么,一事当前,非我莫属。”于根顺和人武部长王德刚碰了一杯。
王德刚赶紧站起,甚至带歪了椅子。从部队转业回来后,王德刚适应了很长时间。终于有所发现,根本原因就是自己不会折腰,阿谀奉迎的能力不强。于是王德刚后发先至,抓住机会,第一个倒向了王思平。
倒向王思平后,果然多了些机会。一年来,却也没有做过几件值得称道的事情。王德刚发觉前途仍是渺茫,我还差在哪里?难道我要人武部长终老?
于根顺三言两语,语焉不详。王德刚却举着空杯忘了放下。顺子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努力的方向,一直是错的?我的核心竞争力,指的是什么?
转眼间,于根顺已经把末桌上十位镇党委委员打了一圈。每人一句话,别人不见得能听懂。虽然每个人,包括主桌上诸人,都在认真聆听。
偌大的宴会厅中,只有一人在说话,那就是顺子哥。
只有三人站立,顺子哥,和顺子哥对饮的人,倒酒的严东江。
严东江已经换了三个坛子。每坛两斤半,顺子哥已经喝掉了四斤。
不过,严东江已经顾不得考虑顺子哥的酒量问题了。最后一杯是和严东江喝的,顺子哥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世间东南西北风,莫要吹没了方向。通观全局,把握形势,出大主意,没人离得开大总管。”
严东江急忙放下酒坛,握定大杯,俯首先干为敬。顺子哥的话,严东江听得最真,也琢磨个差不多。这回轮到自己了,严东江反而更费思量。
顺子哥这是肯定我的工作吗?出大主意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把精力放在了琐事上?我这殚精竭虑,谨小慎微……
于根顺却拍拍严东江的肩膀,满饮之后,返回主桌了。
全场静寂。顺子哥说话,那自然是一言堂。顺子哥不说话,那自然要领会顺子哥的讲话精神。
有幸得顺子哥一碰一言的,共十二人,每个人都沉浸其中。醍醐灌顶透心凉,言简意赅点迷茫,语重心长细思量。什么副处正科,好像离得很远。
其他各色人等,虽然不关己事,也只是听到了只字片语,却没人置身度外。每个人都在认真地解读,当然,每个人都是“我读我心”。
四桌客人的座次,是县委办主任丁撼坤、县府办主任张卯和镇办主任严东江共同安排的。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各种讲究不说,桌分四三二一,客人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
顺子哥撇开三桌,先和地位最低的末桌逐个共饮。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大有深意。可是,副处级和正科级,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吗?
于根顺刚坐下,却听后面传来一声喊,“顺子哥,你还少喝了一个!”
喊叫的是谢覆宇。旁边的赵奎给了谢覆宇一拳,“没大没小的,这场合上,你有资格跟顺子哥喝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过来。这小子,不是顺子哥的同学吗?
于根顺也有点忍俊不禁。刚才确实没跟赵奎和谢覆宇喝,倒也不是酒量不济。哥没词了行不行?尼玛藏马镇党委委员这多的!
“嫂子,我嫂子!藏马镇十三个党委委员,我嫂子也是!你和十二个喝了,差了我嫂子一个!”
谢覆宇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