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失魂落魄地跑回了家。
宿舍楼就在卫生院西侧不远处,靠近沣水河源头。卫生院建这个二层筒子楼时,周围衰草连天,人迹罕至。如今这里却成了好地界,新建许多二层小别墅,多属于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所有。其中一套就是卫生院院长罗恩的。
罗恩年轻时是枯桃村的赤脚医生,除了会治感冒跑肚以外,还先后师从民间老中医和接生婆,学到了相当不错的口才。
那是二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命运之轮悄然转动,无法扼止。”罗恩时常回忆,公社革委会高主任的老婆,腆着个大肚子,回娘家小住。没承想,半夜腹痛不止,羊水破裂,高主任老婆早产加难产。
送卫生院已经来不及,接生婆虽然狠心,却也没那么大力气。于是二把刀的罗恩临危受命,赤膊上阵。
高主任闻讯赶到时,正见到罗恩揪着娃娃的胳膊往外掏。运气来了挡不住,母子平安,大胖小子七斤半。
身为三个丫头片子的父亲,高主任心里着实乐开了花,当场命名为高卫东。高卫东满月之后,高主任却又觉得不对劲了,你说我老婆身上那点零件,让这小子给了结实,还掏来掏去的,尼玛这叫什么事?!
偏偏罗恩还自觉是有功之臣,没事就到高主任跟前晃悠两下,逐渐地还成了家里的常客,帮着老婆干这干那的。
高主任抓革命促生产,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家里的地就未免撂荒。生了四个娃的婆娘,那还能用吗?可高主任这人又自私得很,自己就算不用,也坚决不能让别人用!
老见着婆娘跟罗恩有说有笑的,高主任心里更是生了邪火。要不给这厮整个现行反革命?
不能啊!要说高主任还是很讲良心的,藏马山人绝不恩将仇报!可是,心里老疙疙瘩瘩的,那也不是个事。
机会来了。转年,县革委会给藏马公社分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高主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也罢,便宜这小子了,最好不要回来!
于是,罗恩洗干净腿脚上了岸,成为一名光荣的工农兵大学生,就读于桑田省医专。说起来,罗恩也算是孙平福早年的师兄。
孙平福分配到卫生院时,罗恩早已荣升为院长。额前的头发没了,从右鬓角撩了一绺,搭到左鬓角,盖住油光水滑的脑门,显然是个学者型领导。
当然,孙平福并不知道,罗恩心里也未尝没有遗憾。要不是把县医院一个护士的肚子搞大了,哥至于回到这穷乡僻壤里来吗?
孙平福天分并不高,埋头苦学终于高中,上完大学,家里已经穷得叮当响。为人一根筋不说,觉得天底下人都欠了自己的,鼻子爱哼哼。
罗恩开始时还想照顾一下孙平福来着,正经八百的师弟嘛,培养点班底也好。但孙平福不懂得珍惜,更不懂得付出,硬生生冷了罗院长的心。
不过呢,孙平福整天抱着教材硬啃,叫嚣着早晚离开这个破地方,还真是叫开了一个少女的心扉。
刘凤毅然投入了孙平福的怀抱。罗恩色迷迷地许这许那,唯独许不了送刘凤进城,刘凤当然不肯吃亏。而孙平福破衣烂衫的,却是志当存高远,奇货可居啊!
谁知道,这货是居了,却没奇到哪里去。
孙平福和刘凤是医院双职工,却一直分不到房子。直到福利分房政策快要结束时,刘凤觉得离开藏马山希望渺茫,日子却要过下去,终于咬着牙找到了罗院长。
搭上政策末班车,交点钱买下一个二居室。面积是小了点,但装修尚好,布置得也很温馨。全套水曲柳家具,更是从县城拉回来的。
这套家具是前年才买的,花了五千多。刘凤时常后悔,如果再早两年买,顶多两千多块钱吧?这人啊,就是没个前后眼。
唉,始终没想着经营这个家,不想把钱花在这个破地方。
一门心思进城,就像一种病啊,至今也没除根。孙平福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哪有宅在家里啃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