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公瑾现在公开身分,表示悔悟,叛军也不可能接受他,无数怒拥而上的复仇者,会要求他为过往的杀戮血债血偿,瞬间就把他撕成碎片,连小乔都无法阻止。
“你不用担心有人敢动你,我可以替你先把他们都干掉,不管是一千个、一万个,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还有小乔,我都会努力保护到,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胭凝,没用的,他们接受你的主要理由,是因为你的血统,因为你是他们自己人,所以他们才能够无视过往。而那正是我最厌恶的东西,我恨鬼夷人,小乔的理想并不能打动我什么,就算是要死,我也不想与鬼夷人有什么友好关系。”
公瑾低声道:“所以,胭凝你能帮我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如果你把我和小乔看得很重要,那么我走后请帮我守护小乔。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做完,白鹿洞公开我身分的时候,我会离开这里,这段时间所有战术造成的负面影响,责任由我承担。讨厌鬼只要一个就很够了,你们可以在黑暗之后的光明世界建立理想国度,至于到时候军中必然会出现的复仇声浪……嗯,请做你们该做的事。”
“公瑾!”
公瑾摇手止住胭凝的话,请求道:“做你们该做的事,好吗?你可以对外解释,在白鹿洞时候你从没见过我的真面目,因为我是一个不喜欢被女人看见脸的变态人妖,整天戴着面具,所以你在叛军中认不出我来,而你重伤我的那件事,就当作是你中了我的诡计,人们都喜欢你,不会在意这种问题的。”
“可是我在意!”
不复平时的洒脱与典雅,胭凝说话已经带着明显的哭音,正因为对这个男人过于了解,她知道当他离开叛军之后,骄傲的他绝不会找地方躲起来,为了仍在叛军中的自己与小乔,他会持续设法对抗白鹿洞,甚至很有可能利用他对白鹿洞的了解,刺杀陆游……这实在是一条生存机率极低的必死之路。
“公瑾,我们不是好搭档吗?过去几百年,我们的默契那么好,联手从来没有失败过,现在你这样丢下我一个,算、算什么嘛?你人其实不错,长得又很帅,没有理由离开这里的,要走也该是我离开,我……”
察觉到自己开始语无伦次,胭凝颓然坐倒地上,无助地用手掩着脸,任自己的泪水开始横流。
拦阻不住,这个男人眼看就要离开了,这一走,很可能便是永别,自己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这段友情。为何自己的生命中总是留不下任何东西?所有美好的、想珍惜的东西,都在接近的时候破灭消失,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不祥之女?
“胭凝,不要想太多,也别妄自菲薄。其实你是一个很棒的女人,人长得漂亮,身材好又姓感,脑袋很聪明,做事又很有趣,特别是那头长发,飘来飘去的样子,每次都让人很想要摸一把……虽然你脾气实在有够怪,又是个接吻女色魔,不过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女人了,以前我就常常想,下辈子如果有机会,我应该要向你求婚才对的。”
公瑾是个很会使用语言的人,他最后那一句话,充满震撼力,让本来垂首黯然的胭凝一下子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水灿凤目中,挂满惊愕之情;娇艳的红唇半张,似怒似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过,这辈子,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
在这秘密会谈的隔曰,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曾经谈过一些秘密的两个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作着自己的事。
公瑾和胭凝是很好的搭档,过去长时间的联手,只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他们就从不曾失手,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工作,或明或暗,他们都能妥善完成。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曾想过失败。
早在两人合作的那一天,他们就有过共识,当从事黑暗工作遇到危险,不可挽救时,其中一方必须对另一方视若无睹,决不连累同伴。这个共识曾多次救他们避免全灭危机,而现在,公瑾也是这么要求胭凝,对不能挽救的事情放手。
至于公瑾所等待的东西,就在两人谈话后的第三天发生。更激烈的内战爆发,但这次不是发生在最前线,而是发生在白鹿洞,三名宿老在情势的快速演变下,无法再保持深沉与冷静,正式翻脸动手。
以过去宿老为主的弟子群,攻击了未来宿老的一派,烧毁房舍,杀伤了许多弟子,而未来与现在两名宿老联手起来,要求过去宿老为此付出代价,过去七百年间奇异的平衡状态被打破,三方各自召集弟子,进行惨烈的战斗,前后历时三天半,过去宿老的弟子群被消灭殆尽,他本人则在少数弟子的舍命掩护下,逃离了白鹿洞。
内乱在白鹿洞的传承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闹到这种藏不住消息的程度,却是前所未见的严重,当这情报传至外界,人们才知道这把战乱之火已经到了一个不能被压抑的程度。
“情形对我军有利,根据青楼联盟昨晚传来的紧急情报,过去宿老预备来收编这一带的军权,先消灭我们,再回去反攻白鹿洞,而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公瑾道:“后天他会经过地图上的这个山谷,我们就在这里伏击他,让不幸的过去……成为过去!”
早就在绞紧神经等待机会,公瑾绝不放过各个击破的良机,迅速调兵遣将,预备做出伏击。
有人提出质疑,如果之前的离间计能够成功,让过去宿老掌兵后反攻白鹿洞,斗个两败俱伤,这样不是比较好吗?对于这话,公瑾很不客气地斥责回去。
在派系斗争中失败的过去宿老,现在急需要一个重建威信的象征,如果他不迅速重立威信,哪有人会愿意继续跟着失败者走?而在三大宿老中,过去宿老恰好是武功最高、最厌恶鬼夷族的人,所以在情在理,都必须要趁他尚未与大批军队会合之前,将他解决。
这个判断没有人反对,众将官服从公瑾的领导,一一离去进行任务,只剩下心中不安的胭凝,与公瑾谈话。
“过去宿老他……”
“我明白,这一战来得有点早,而且对手很不恰当,我本来以为会是未来宿老被逐出,过去宿老实在不是个好对手。”
公瑾向来自负武功了得,但却从不自认无敌,深知世上还有些高手武功胜过自己。除了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位武者,三大宿老就是地界中最棘手的敌人,而过去宿老恰好又是三宿老中最强的一个。
“战斗进行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负责杀掉过去,小乔率领其他高手肃清他的弟子,并且防止白鹿洞方面出现什么援军,干扰此战。”
“让小乔带喽啰去打喽啰?你会不会太浪费了?如果小乔与我们联手,三大神器的威力会让胜算提高很多。”
“不,单凭我一个人,是没有把握战胜过去,但是和胭凝你联手,我们的胜算已在五五波上下,不必让小乔参战。”
用眼神拒绝了让小乔参战的提案,公瑾冷笑道:“如果是要玩阴谋诡计,三大宿老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强,但如果是要比战场上的毒辣阴险,我实在不觉得我们会输给他们。”
胭凝并不反对这个提案,而她与公瑾的配合,也就在隔曰进行。当埋伏在两侧山谷的众人,看着那一行垂头丧气的队伍慢慢走近,几乎要从肚里笑出来,只有公瑾与胭凝知道事情并不容易。
战斗很快爆发,众人远射程的强弩武器,化作满天箭雨,落在敌人的头上,造成不少死伤。以过去宿老的武功,本可察觉到山谷内的杀气与埋伏,但公瑾与胭凝的计算准确,在他察觉到不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之前,他们两人已经闪电冲出,先行一步攻击过去宿老。
这场战斗的胜负,不是取决于喽啰剩下的多寡,所以过去宿老回应了两名陆游弟子的挑衅,三人且战且走,迅速离开主战场,到不会波及旁人的地方死战。
过去宿老的武功之强,更在想像之上。一千多年的内力修为,精通白鹿洞三十六绝技的九成,这名锦袍老人的厉害,让公瑾几乎相信对方已经突破地界,胭凝的五岳神雷与他硬碰,本应无坚不摧的掌力,完全发挥不出效果,被他同样一式五岳神雷反震,腕骨险些当场断裂。
不过,交手数回合后,公瑾和胭凝渐渐察觉到一些古怪,最后得到了结论,那就是在之前白鹿洞的激烈内战中,这名老者已经受伤,如今实力已有减退,并且不耐久战。
察觉到这一点,公瑾和胭凝发挥着无声的默契,一人以快捷身法游斗,一人则是强行承受过去宿老的无俦掌劲,尽可能让他多耗力气。
双方都心有所忌,不愿意战斗拖得太久,当胭凝还有几分迟疑,忌惮着抢攻的危险姓,公瑾却已经扑冲上去,不避不闪,纯以自己的护身真气硬挨了一记“两仪翻天震”,左侧肋骨立刻断裂,伤及内脏的结果,大口鲜血狂喷了出去。
过去宿老狂妄地大笑,既然公瑾全力运护身劲保命,这一口血与随后的一击,又还能有多少力道?
这个狂妄的念头,在鲜血喷洒在面上,剧烈灼痛感焚烧面门时,让过去宿老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他作梦都想不到,这个陆游的得意弟子,居然比被称为“魔狼”的陶贱更狠更凶,竟在动手的时候自行服毒,一口血喷出,来自大雪山的奇毒让他面门瞬间烧了起来。
跟着的那一击也不寻常,拳头上是没剩下多少力量,可是当拳头逼近面门,一指陡然弹出,拇指上不知何时戴上的锋锐暗器,配合三十六绝技之一的金刚指雷,一下子刺进过去宿老的眼窝,插瞎了他的左眼。
被夺目之痛激发潜力,过去宿老狂吼着还击,一掌几乎打塌了公瑾的胸膛,让他像是断线风筝般远远地滚飞出去,可是就在他进一步追击前,后头风声响起,过去宿老急忙回身,一掌全力轰出。
瞎眼的流血,影响了他的视线,当他看见砸下来的东西,是一块诚仁高的巨厚大石时,已经晚了一步,掌力虽然将大石击得四分五裂,但却被胭凝欺近到背后,趁着他真气衰弱的瞬间,五岳神雷粉碎了他的背脊。
狂吼出声,过去宿老鼓尽残余力道的一腿,让胭凝小腹重创,跌飞出去,可是公瑾却没有放过机会,重伤的他无视痛楚、无视胭凝的危险,在过去宿老踢腿的同时,也将匕首送入了他的小腹,横切斩破内脏,让这头猛狮般的强横老人嚎叫着,重重倒了下去。
“……你、你们两个……好卑鄙……用这等手段……”
“谬赞了,宿老大人似乎不曾想过,过去三位在我们武功未成时,派我们去做一些必死的任务,我们两名小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人从磨练中学到东西,今曰我们十分庆幸有机会活用那些知识,多谢三位宿老的苦心栽培了。”
记取敌人临死反扑的教训,胭凝并没有走得太近,远远地鼓劲甩出一块大石,不啻重杵巨柱的一击,打碎了敌人的脑袋,把这数百年来压迫自己的可恶家伙做个了结。
心头仿佛放下一块大石,胭凝这时才想到公瑾,也才发现他已经倒地昏迷不醒,身旁全是鲜血。
当晚,为了急救,小乔在公瑾房里忙了一整夜;对医术并不熟悉的胭凝识趣地离开,也不管他们两人到底在房里做了些什么。
隔天早上,当白鹿洞把周公瑾元帅潜入敌阵破坏,化名周瑜的消息,故作不经意地传出,得知此事的一众叛军将领协同胭凝,一起破门而入,屋内只剩下一张染满鲜血的床,还有一扇开了整夜的摇晃窗户。
……人,已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