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薛怀义的事情,薛绍对太平更加疏远,日日与歌姬、舞娘厮混在一起,常常几日不与太平言语一句。太平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心虚的孩子,面对这样的薛绍,莫说耍脾气,一声气话重话也不敢说。皇城中有人悄悄得出结论,说飞扬跋扈的蛮横公主这回被整治得服服帖帖,这真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老话,他们并不懂得,太平妥协的并不是薛绍,而是她内心那份磐石般的爱恋。
每日清晨,太平早早起身,总会记得先去右侧薛绍的房间看一眼。自从成婚以来,薛绍一直与她分居,起初太平心如刀绞,完全不能接受,可时间一长,太平变得淡然了,想着只要薛绍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每日还能在一张桌上进食,便也知足了。
母女宫中相聚时,武太后也旁敲侧击问过太平怎么丝毫没有动静。
太平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动静,心想薛绍从未碰过她,哪里会有什么动静?但即使是至亲,太平也无法说出事实真相,她对公主府的下人约束极其严格,防的就是有碎嘴的人将话传到武太后耳中。但千防万防,有些事情像风一样,即便是高墙,也挡不住。
宫中有擅走偏门的女官,私自给太平拿主意,暗示她使用一些催情的香料,先与驸马有了夫妻之实再说,其实若是换作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平,她真是什么手段也使得出,可是现今,她除了情感,不敢再谈任何心机和计策,她只想让薛绍明白,即便她以前做过什么,对他的感情也始终是纯粹如初初的。
这日天刚微微亮,太平便醒了,顾不得梳洗,披衣散发,趿上木屐便跑了出去,她昨晚依然等了薛绍很久,可是直到坊门关闭,也没听到薛绍回府的声音,这虽不是第一次发生,可她每回都会放心不下,必须在次日清晨见到薛绍之后才能稍稍平复。
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床被齐整,空无一人,新换的灯烛连挪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太平难掩失落:“驸马昨晚又没回府?”
几名跟着过来的侍儿齐齐摇头。
“可知去了哪里?”
侍儿们又是轻轻摇头。
“要你们有何用?一问三不知。”太平忽然动怒。
“请公主息怒。”齐刷刷跪了一地。
就在此时,有个眼尖的瞟见伺候驸马的贴身家僮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公主,您看!”她提示了一下。
太平一声令下,冰着脸:“去把他叫过来!”
不一会儿,薛绍的家僮被带到了太平跟前。
他一身青布短衣,跪在地上,如履薄冰。
见他这样子,太平心中有数了,可还是狠狠问了句:“说,驸马昨日宿在何处?”
家僮不敢吱声,脸上尽是难色。
“还不快说!”近旁有个稍有资历的侍女给他施压道,“难不成要挨一通板子才实诚!”
“小的这就说。”他吓得满头薄汗,话也不甚连贯,“南、南、南曲杜家,杜四娘家。”平康坊分北曲、中曲、南曲,北曲多是一鸨一伎的小伎家,中曲则是乱花迷眼的大型伎家,而南曲以名伎为主。
果不其然,薛绍又泡在了脂粉堆里。
“哪个姑娘陪的?”太平厉声追究。
“一个叫阿墨的。”家僮小着声回答。
“阿墨?”太平不带任何感**彩地重复了一遍,双眉跟着皱了起来。
家僮显然不识相,解释很多余:“说是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叫阿墨——”本还打算详细往下说开去。
“住口!”太平色厉内荏,“就说是我的旨意,带人将她赶出长安城,最好是把那双手也给剁了!”
“怕是来不及了。”狠话才刚刚说完,传来薛绍冷硬傲慢的声音。
太平循着声音一看,他正从院门悠悠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娇美的黄衫丽人。
“阿墨,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公主行礼,小心惹恼了她,真把你这纤纤玉手给剁了。”薛绍笑着对那怯生生的女子说。
女子显得极度恐惧和慌乱,忙着要敛衽下拜。
却被太平喝住:“不要拜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够不够格这一拜?”
拜也不是,不拜更不行,这令那叫阿墨的女子窘迫不堪。
薛绍旁若无人地扶了她,揽过腰来,对太平挑挑嘴角,冷冷笑道:“你是还没睡清醒吧?这样蓬头垢面,还不讲道理。”
太平愤然指责:“薛绍,你竟敢把她带回来!”
“怎么了?”薛绍完全摆出全然不在意的态度,说得理所当然,“我花了八百贯给阿墨赎了身,她就是我的人了,我高兴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你虽然是公主,也该懂得出嫁从夫的古训,为何这般小器善妒?”
太平气得说不出话来,拉了拉领处的衣角,紧紧捂着心口。
“公主如果觉得委屈,大可去宫中找你尊贵不凡的母亲告状,请她一道懿旨下来,说不定我还能解脱了!”薛绍火上浇油、心上撒盐,故意松口气说:“实在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