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采纳了妻子的意见,将假窈娘送了出去,宫中之人极少有见过窈娘的,女皇和婉儿更是无从分辨真假,何况武妻挑出的这位也是个美貌有技艺的,简单的应对叫人看不出端倪,精心为女皇梳理的发髻更是博得一众好评。
婉儿事先已经通知了乔知之,等窈娘侍奉好女皇,便候在殿外直接将她带回府上。乔知之一片欢喜,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在外等着,没多久,果然看到几名宫婢将一位身形苗条、千姿百媚的女子带了出来,因有一定距离,女子又是恭顺的低头姿态,乔知之一时也没看清,远远便激动地叫了声“窈娘”!
这一叫不要紧,只是将人送出殿的宫婢全都听到了,他再想不认就是胡搅蛮缠。
宫婢相互看了看,折身回了,只留女子一人缓缓走向充满期待的男子。
乔治之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女子每走近一步,他的心就莫名地沉一下,再度重逢,窈娘难道不该是兴高采烈的吗?为何始终低了头,步履也毫不利索?
待到人已到跟前,女子慢慢抬了头,神色慌张,但强忍着叫道:“乔郎!”
这下乔知之脑中嗡嗡作响,脚下也一个踉跄,惨白着脸,不敢大声:“你是谁?”
“乔郎连窈娘也不认识了?还是嫌弃窈娘在魏王府上伺候了一段时间?”假窈娘也是有苦难言,她只是寻常女子,惹不起权贵,只能听之任之,得以保全家人的安康。
乔知之一个劲儿摇头,自嘲般笑了笑,“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老虎吃进嘴里的肉是吐不出来的。”
女子用极低的声音暗示道:“莫再抱怨,万般皆由命,你若不死心,女皇就在殿内,大可进去申诉,可恕我直言,那样只会搭上你我二人的性命,甚至更多。”
乔知之仰天一叹,目中掠过刀刃般的寒光,“既然如此,今日我只当已将窈娘接回了,你随我走吧!窈娘无人可以替代,但从今往后,你就是窈娘——经过女皇认定了的窈娘!”
女子也跟着一叹,“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才能维系,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乔知之“哼”一声,被人愚弄和轻视的滋味如同万蚁噬心,他留有后招,那便是第二条计策。
若不是万不得已,这条计策他是真不想使用。
窈娘啊窈娘,既然你背叛了我,我也不能让你心安理得享受着荣华富贵……乔知之失魂落魄地盘算着。
他也曾是光明坦荡的君子,如今却面目全非。
乔知之回府后悄悄给窈娘捎去了一首诗,若是传情达意也无可厚非,偏偏可恶在这首诗的内容,而诗的内容却是乔知之早就想好的。
窈娘是个刚烈的性子,对乔知之又是深情一片,读完这首诗便毫不犹豫地投了井。对于这样的结果,乔知之并不意外,他作这首诗就是横下了一条心,若是武承嗣不肯把窈娘还给他,他就要让她感愤自尽。
究竟是什么样的诗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婉儿起先不知,猜测着乔知之也算一代才子,多半是在诗中表达出的沉痛打动了女子脆弱的心,窈娘感怀身世才走了这条绝路。可是当婉儿辗转得知全诗之后,瞬间大怒。
这首诗名为《绿珠篇》,用的是西晋石崇府上著名家妓绿珠的口吻,说的是绿珠如何被石崇宠爱、又如何被当时的权臣孙秀逼迫,最终坠楼殉节的典故,惺惺作态的文字之下无处不在暗示遭遇相同经历的窈娘碧玉应以绿珠为榜样,不畏强权,以死明志。
“好一个虚情假意的衣冠禽兽!”婉儿破口大骂道,“一面算计着我,一面又算计着窈娘!只为成全一己之私!”
阿清从未见过她生这样大的气,安抚说:“内舍人已经尽力了,只是千算万算,谁也想不到,魏王会在女皇眼皮底下耍花样,乔知之又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
婉儿冷冷笑道:“他乔知之若只是胆小怕事,我还可怜他几分,可是他内心阴险自私,实在不值得人同情……”深深叹口气,黯然不欢,“我为素未蒙面的窈娘可惜,何苦为了这样的人做出牺牲……打着真爱的名义将人推入万丈悬崖,然后站在崖前痛哭祭拜,向世人展示他的深情不渝!这样的人,我容不下!”
“真是可恶可恨!我倒要看看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阿清听得义愤填膺,一双美目里满是不平之色。
“你很快便能看到。”婉儿恢复了惯常的镇定自若,“我口述,你誊抄,把这诗记下来,请个小乞丐送到魏王府上,就说这是乔知之的新作,请他品鉴。”
阿清领会了,一切遵照婉儿的意思谨慎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