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素来喜好举办各种名头的饮宴,如今李显还朝后,频率愈发高,且大都是皇家的年轻人一手操办,老一辈开始逐渐淡出,武李两家的宗室子弟年华正好,劲头正足,借着饮宴的名义聚会娱乐也算趣事。
可这回相邀的帖子到了武延基手中,他却有些犹豫了,因为相邀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与他有过节的张昌宗。思来想去,武延基去见了李重润,恰好李重润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帖子,也在举棋不定之中,两人一合计,彼此壮了胆,顿时重重的顾虑消失殆尽。
“他张昌宗还能吃人不成?武兄,你我兄弟何必惧怕他?论身份,我们可比他尊贵许多,他们算什么?说到底是不入流的。”李重润想当然地说,本来还有些话他想一同说出来,这张五郎和张六郎他早就看不过眼了。
武延基小声提醒道:“李兄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你也太过警觉了!”李重润嗤笑一声,“我这王府中人难道还向着他们不成?”
“皇太孙殿下,话虽如此,这二人在洛阳可是只手通天,女皇对他们可以说得上的是言听计从。”武延基不无忧虑,又说:“你回宫时日还短,许多的事情不在情理之中,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我后悔当时逞一时之快结下了这个冤家。”
李重润叹了叹,还是点了点头,却没继续说开,邀了武延基去饮酒,仿佛烦心的事情都只是庸人自扰。
张昌宗设宴的地方在秋水阁,落在湖畔最好的位置,这湖在规模上虽不能与长安大明宫中的太液池相比,但韵致十足,要精巧许多,想当初凿这湖时,女皇特准一切按照他的喜好来办,为此张昌宗得意了很久,宫中之人也逐渐把此处当做了张氏兄弟的专属之地。
张氏兄弟在自己的地盘举办宴会,既是一种招摇,又是一种告诫,加上邀请的大都是武李两家,无形中给众人敲了警钟——可别忘了宫中还有他们兄弟的一席之地,不要以为大周最显赫的人非武即李,张姓同样不可小觑。
众人依约纷纷落座,觥筹交错、歌舞丝竹,好不惬意。
几巡酒过后,有人微有醉意,笑着冲张昌宗喊:“邺国公,可还有什么更有趣新奇一些的?也让大伙儿沾沾您的光图个乐子。”李重润本在独饮,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只觉这人痞气十足,不似善类。
张昌宗淡笑抿了抿唇,看似并不计较这唐突,“好!我倒是有个提议,不过不知道是否能助兴?若是助兴不成,反倒要扫了在座各位的兴致!”
酒桌上立即有人迎合:“国公请讲,我等好奇得很,今日不就是要尽兴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张昌宗依然淡笑不止,目光绕了一圈,最后锁定在武延基身上,笑意蔓延着:“不知继魏王能否献一支胡旋舞?”
武延基闻言,脸一红,吞吐着回答:“对不住,张国公,这个我真不会。”
张昌宗笑着摇摇头,对着众人勾了勾嘴角:“我就说嘛,继魏王见外得很,深藏不露,不肯让大伙儿见识见识。”
“不不不!”武延基赶紧摆手,对周遭解释说:“诸位,诸位,我打小就肢体不协调,五音也不全,是唱也不能唱,舞也不能舞……”
“继魏王过谦了!都是同胞兄弟,你弟弟武延秀多才多艺,做长兄的却什么也不会,这说不过去,我不信,你们各位信吗?”张昌宗调笑着,发问道。
自然不少人跟声,连连发出质疑。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武延基涨红了脸,就知道此行不是那么简单,张昌宗必然是睚眦必报。
李重润正想起身为好友说几句公道话,张昌宗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乘机又说:“淮阳王武延秀奉命前去突厥处理和亲事宜,听说因为惹怒了默啜可汗被扣下了,归期不定。继魏王若是连基本的突厥风俗都不知不懂,等到淮阳王他日返京,你们兄弟怕是要有隔阂了。我可是听说这胡旋舞武延秀在突厥没少跳,都是大场合!说来也是给我大周长脸,继魏王若是疏于此艺,未免可惜!要知道下回我可是打算保荐继魏王前去突厥……”
武延基来之前已经反复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形都要克制和忍耐,可此刻怒意冲天,压都压不下去,李重润见状,使劲拉了一把他,起身斟满了一杯酒,勉强笑了笑:“邺国公这是说笑了,继魏王与我姐姐永泰公主已有婚约,这是女皇亲赐的姻缘,国公莫不是忘了?再说这胡旋舞转得让人头晕,我们看着也头晕,倒不如这样,今日随行我带了一名乐伎,尤其擅长吹埙,当然,诸位若是嫌弃埙色太过古拙,她也学了一些天竺舞,同是异域风情,天竺之舞倒是更有看头,不知诸位是否有兴致?”
李重润毕竟是皇太孙,他的话任谁都要给些面子,张昌宗同身侧之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道:“皇太孙殿下有心了!”
李重润立即吩咐乐伎下场准备,在这个空当,武三思适时而出,他今日是同儿子武崇训一道来的,也算得上长辈,为了挽回武家的颜面,他刻意去给太子李显和太子妃韦氏敬酒:“太子、太子妃,往后我们可就是亲家了,还望彼此照应,守望相助!”
李显对武三思没有好印象,可他性格温吞,不愿得罪人,与武三思碰了碰杯:“这是自然,我家裹儿劳烦梁王了。这个丫头没有规矩,请多多担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