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承认了,婉儿。”武曌难掩痛心。
婉儿意识到是这个脱口而出的“我们”出了问题。
“说我有意将江山交付给张氏兄弟的流言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宫中从来便是盛产流言的地方,每个人都是流言的源头,你这样设计是为了促成那帮人加快行动,这一点无论是李显,还是太平,抑或李旦,他们全是心知肚明的,说来可笑,那个蒙在鼓里的人这一次居然是我。”武曌苦笑了一下,“我老了,不中用了,或者说我还是太信你。”
婉儿未置可否,这样的态度近乎默认。
于是被逼退位不久的女皇继续说:“显和旦,还有太平,我的这些儿女,他们个个都不敢见我,不敢和我对视,甚至不敢对我说一句体己的话,他们心底是愧疚的,哪里是在敬爱我?那些飘忽而心虚的眼神,我见得太多了,懒得去看。”
婉儿于心不忍,替他们解释道:“其实那天太子犹豫了很久很久,是被禁军首领逼着到迎仙宫来的,太子的脾性您最清楚,他做不出……相王则是始终不肯,他对阿瞒说儿子逼迫病重的母亲、斩杀母亲身边最亲密的人,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太平公主也是好多个夜晚不能成眠了……他们都是切切实实敬爱您的,只是他们的苦衷,您必然也能了解。”
不想武曌发出反问:“他们身不由己,那婉儿你呢?你敬爱我吗?”
望着那一头垂顺的银发,婉儿放下木梳,虔诚回答:“那是自然,奴婢额上的黥印时刻都在提醒着,婉儿永远是您的奴婢……奴婢还记得,十四岁第一次走出掖庭,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天上的神灵……这辈子能给观音为婢,奴婢心中骄傲欢喜。”
武曌内心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可依然面色冷淡:“可你不动声色地参与了兵谏——我不相信我的婉儿对外面惊天的动静会表现得如此迟钝麻木,这宫中但凡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婉儿你,可这次你居然表现出全然无知,你在帮他们瞒我,我不怨你,只是我这个孤家寡人倍感失落,我的五郎六郎没了,那些恶人把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宫檐上,我一眼都不敢去看,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下场,如果说真心敬爱我的人都会是这样的下场,你们口中的敬爱是不是分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