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稀少的车内空虚地回荡着女服务员推着小车来回走动的叫卖声。
“……把我的行李丢掉也无所谓啊。“顾青青小声的向阖眼养神的安炀说,他这才终于开了口。
“把母亲和朋友的相簿都带出来还敢说?再说家里也没有你的衣服了,坐出租车去拿回来比花时间去买省事多了。“
“你别挖苦我了。让我想道歉都说不出来。“
低着头,控制不住放在膝盖上颤抖的双手。
“……你妈出车祸的时候,你也抖得这么厉害吗?“
安炀移坐到顾青青的隔壁来,用手搂住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伯……爸爸的身体看起来没有那么差啊,为什么突然要动手术……“
“别担心,他还活着。要是死了的话医院马上会打手机通知我?”
顾青青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抓紧了安炀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顾青青觉得现在竟比妈出事的时候还感到害怕。
是因为妈出车祸是立即死亡,而继父则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关系吗?
不……她想不是。
她是被害怕失去最后一个保护者的恐怖感击倒了,即使她曾经说过不想跟他保持父女关系,而且如果继父真的死了,那自己和安炀的关系也会随之结束。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他,对他鄙视自己的态度也很火大,但是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兄长,而且这两天和他相处下来,也了解他的确有令人折服的部分。如果就这样和他失去亲情的联系,顾青青会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其次。顾青青真正担心的是安炀。
她不知道他了不了解她那时失去亲人的感觉。当她知道妈妈已经不在的时候,比起悲痛,最先向她袭来的是后悔……
妈妈出事的那个早上,顾青青没吃她做的早餐就到学校去了。
跟同学讲电话讲到快天亮被她唠叨的时候,她还叫了一句吵死了。
她叫顾青青在放学途中绕到超级场买东西,顾青青不但嫌场的塑胶袋太丑而拒绝,还反过来回嘴说这是主妇应尽的责任啊。
她在我讲电话时突然进她房间,顾青青也是向她大吼一声“烦死了“!
顾青青不喜欢她事事都要干涉我,烦到不想待往家里。
“怎么哭了?想起什么事吗?“
安炀拍拍顾青青的头。
顾青青很想回他一句哪有?
但是她知道此刻如果出声一定会泣不成声的。
“鸣……“
“没想到你会哭成这样,不过比起我来,你的确跟他在一起生活得比较久。“
“我……“安炀用手帕遮住顾青青的脸,轻声在她耳边低语。
“在我十五岁之前,他因为要做研究所以常常跑到非洲去旅行。我们的相处时间不多,我可以察觉到他不是个适合家庭生活的人。但是他真的很疼你,所以我才……
这时顾青青才明白安炀是代替没有办法放下工作、身体又不适的父亲到城市来接她。
“继父常对我说他跟你生活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如果跟我的话,我想他比较喜欢找我下棋,因为我得自外公真传,认真下起来还会这几盘!“
“他是手下留情。“
“……或许是吧。不过,这是我和他唯一能交流的地方。“
顾青青从不相信相处久了会培养出感情这句话。
但是,自己毕竟希望妈妈能得到幸福,为了让妈妈高兴,顾青青尽量和继父和平共处。
听到母亲死讯时,顾青青虽然有许多后悔,但起码还有这一点可以聊以自我安慰
然而安炀呢?
他有能够救赎自己的回忆吗?
如果有的话那就最好,万一没有呢?
顾青青心想,以他这种个性不但会痛苦而且还会责备自己。
这时,车内广播放送着再过五分钟就要到达南城。
直到到站之前,顾青青和安炀都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继父动手术的地方是一家以心脏手术闻名,位于南城下一站,从病房可以看得到海的医院。
顾青青听妈说过这家医院里有好多检查室、诊疗室,每天早上来看病的患者几乎满坑满谷。
他们两个再婚之后,继父曾经在这里动过一次小手术。所以顾青青和安炀问到了病房号码之后,就毫不迟疑地向病房走去。
房门上并没有悬挂谢绝访客的牌子,刚好有一名护士走出来,安炀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连珠炮般的质问。
“他的情况有没有恶化?你们的设备够充足吗?他恢复意识了没有?“
突然被个长得像明星一样的俊男抓住肩膀,护士不知是惊吓还是害羞,整个人满脸通红。
不过她不愧是专业人员。
“你是他的家属吗?请放心,手术已经顺利完成了。只是……主治大夫好像有事要跟你们谈,请在房间里稍等一下。“她俐落地交代完之后,还附赠了一个微笑。
上次做手术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安炀来探病,病房周围就会多了好多护士。
那时的顾青青还是个初中生,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护士长好像很喜欢她。
顾青青边想着些有的没有的,边跟安炀走进病房。
顾青青的继父脸上罩着氧气单,手上吊着点滴,躺在病床上。
只短短三个月不见,继父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
“老爸年纪大了。“安炀的自言自语顾青青也点头表示同意。
手术虽然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不知道主治医生要跟他们说什么。
安炀叫顾青青陪在还没清醒的继父身边,自己神情紧张地跟着来叫人的护士出去了。
二十分钟之后……他神情凝重地回来,靠在墙壁上重地叹了一口气。
安炀的脸色很差,顾青青怕倒下的会是他。她把病房里的折叠椅拉开走到他身边。
顾青青怕会惊醒病人,所以小声的在他耳边问医生跟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真是太傻了。“安炀用手遮着脸,万分沮丧似地垂下了头。
难、难道是继父的病情又恶化了吗?
该不会已经来日无多了吧?
顾青青紧张的等安炀说出下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到北城去!要是你能乖乖待在……可恶……
什……什么?
他这句话该不会是在质问她吧?顾青青脑筋还没转过来,安炀突然抬起脸来。
“唔哇!“他抓住顾青青的双腕瞪视着她。
然后叹了一口气放开了她。
“我搞不清楚你在干什么?他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他需要长期住院。如果必要的话可能还要转到别的医院去,再开一次刀植入其他机械……反正需要一笔不少的费用。“
“费用?就是要钱吗!那我去把存在定期的妈的保险金解约。“
安炀一边听顾青青说,一边用手把被雨淋湿的黑发梳到脑后去。
“你不要误会了,笨蛋。钱,我老爸也有,不需要动用你的钱。而且即使没有现金,把他那幢房子卖了也足够在上等病房,用最先进的仪器治疗二十年。“听他这么一说,顾青青不禁吃惊地叫出来。
“要住院二十年吗?“
“连比方都听不懂吗?笨蛋!“
“你不要一直骂我笨蛋啦!换一点其他的形容词好不好!“
“低能。“
“安炀!“顾青青想向他发难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的床上发出声音。
他们同时转头,看到继父的手动了一下。
“去叫护士来。快!“
“嗯!“
顾青青冲出房门,向护士站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