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自己,也只能跟着大伙往她所指示的方向前进而已。
总之,赵童认为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自己是由极其“普通”的常见要素所构成,而李浅各方面都比自己出类拔萃。
她总是笑容满面,坚强、漂亮,即使如此,她也由极其可爱、调皮的一面。
自己反应迟钝、脑筋又不聪明,既不可爱,也不漂亮。
而且,右脸颊还有一个又大又粉红的粉刺。
自己平凡的长相和巨大的粉刺,让人心灰意冷。
不只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还是因憧憬而产生的嫉妒,赵童并不喜欢李浅。
李浅总是坐在离自己很远个地方。
不过,偶尔她们的视线会相遇。只是赵童太在意李浅,或许不知不觉地多看了对方好几眼。
当她们相视时,她一定会微笑。
薄薄的嘴唇微开,笑得很甜美。
赵童总觉得那个微笑像在嘲笑她一样。
当我们相视时,请不要微笑。当我们相视时,就当作没看到好了。
为什么你要那样笑呢?
自己有那么滑稽吗?
我有那么可笑吗?
不过,李浅并没有回答赵童的问题。
以后也没有。
总之,她不在了。
仿佛恶作剧似地消失不见了。
大约是在半年前的某个夏天。
她被建筑工地的钢夹砸倒,当场死亡。
赵童以前几乎没和李浅说过话,当她听到老师转述李浅死亡的消息时,不禁为之一振。
她觉得很冷。
她很想笑出来,这是个很恶毒的玩笑。
赵童参加李浅的灵前守夜,才真正感受到她真的去世了。
那些经常为在她身边打转的女生哭得死去活来。
它们不停的啜泣,彼此互相安慰。
赵童没有哭,哭不出来。
在一掬同情泪之前,她对那些哭得不成人形的女生很好奇。
那些人有那么喜欢她吗?
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到底知道她什么呢?
赵童认为至少李浅有吸引人的魅力之处,那些奉承她的人应该比自己更了解她。
不过,有件事让赵童百思不得气节。
就是守灵的时候。
赵童和其他同学一样从守灵的会场走到外面时,正发着呆。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那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声音,听起来老气横秋却又很稚气。
周围有许多同学和参拜者,但那个声音并没有被那些啜泣声和说话声给盖过去,反而很清晰地传到赵童的耳朵里。
“虽然很不幸,但她一定很幸福吧。”
这句话像是在问谁,不,简直就是对着赵童说的。
可是,赵童无法认同这句话。
李李浅死了。
在她人生最璀璨、美丽的时候去世了。
她不会变老,永远的保持着她去世时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赵童想着。
死,死亡真的幸福吗?
不晓得是谁说这话。
是围着李浅打转的那些女生或者是她的家人、亲戚、参拜者中的某个人吗?
或许是因为太悲伤了,所以才讲出这样安慰自己的话。不过,赵童无法理解。
既然李浅那么璀璨、美丽,也只有在某个人的记忆中而已。朋友、家人或其他人……
不过,如果没有人想起她呢?
如果她被人遗忘了呢?
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那么耀眼的人,就应该要活着。
假如人有优劣之分的话,首先该死的人是自己。
自己既没有什么优点,也不会做什么。
也无法对任何人有帮助。
不过,如果是李浅,这些她都游刃有余。
李浅比自己更有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很喜爱她。
应该死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没错,我应该赶快去死。既然活得那么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了。
可是,我却活着。
为什么呢?
自从李浅过世后,赵童有时会这样想。
那天,赵童比平常还要晚一个钟头回家,大约五点才离开学校。
放学时,她被语文老师叫过去。
好像在课堂上还骂不够的样子。
或者可以说,心情恶劣得老师完全被赵童给惹毛了。
在赵童看来,真是倒霉、麻烦死了。
虽然老师的训话没那么长,却给了她很多作业。
“哎呀,天都黑了……”
走到外面,雪已经停了,但天色变得暗暗的。
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赵童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田径队,升上二年级之前退出社团,现在则是没参加过社团。
一下课就立即回家。
总觉得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最近,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太阳低垂,白天的时间变得短促。长夜漫漫。
既漫长又灰暗的时间。
“呼……呼……”
既不是呼吸也不是叹气,而是吐气。
“反正都晚回家了,顺便去晃一下好了……”
搭电车上下学的赵童,站在和回家相反的月台上等车。
在露天的月台上,刺骨寒风把小瞳不长不短的裙子吹得频频摆动。
同校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去。
那两个女生和她不同班,但同年级。
总觉得她们或像是从以青少年为对象的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
没有自己的特性……不过,嗯,总比我好吧……
藏青色的连帽呢大衣,平凡无奇,不知品牌的围巾,以及藏青色袜子——松垮垮的,感觉很廉价。
我,真是毫不起眼啊。
平淡无奇到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不久,车来了。
载着月台上的人,开始往前行驶。
外面开始下起雪来,大概是因为窗户太暗了,所以赵童并没有发现。
她在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两个女生正往赵童斜对面的门走过去。她们聊着天,声音大到别人都听得见。
当然……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去制止她们。
因为,与他们无关。那是别人的事。
干他们何事。
有人入睡了、有人闭目假寐。
坐在赵童旁边,一个看起来像女大学生的人,正入迷地听着耳机中的音乐。
那个女大学生把耳机的音量开得很大。
从咔哒咔哒响着的节奏中,微微听得到音乐的旋律。
那是赵童知道的曲子。
是前几天收音机深夜播放的一首歌曲。
赵童那时没事做,无意中就让音乐一直播放着,播着播着,突然意识到那首歌曲,对它有了反应。
那是首英文歌曲,所以不知道歌词的内容,但很吸引人。
是一个女孩子用口齿不清的可爱声音所唱的歌。
赵童对自己的英语听力并没有信心,或许听错了也说不定。
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唱着那句歌词。
赵童配合着微微听到的旋律,无意识地哼起来。
哼了好几次,好几次。
I'mwaitingformygirl.
I'mwaitingformygirl.
I'mwaitingformygirl.
我在等她
我在等……
——我在等她。
好像咒语般地在口中喃喃哼着。
I'mwaitingformygirl.
我在等她。
一直在这个冬日的苍穹之下,
一直在这个星星降临的夜晚,
往昔的景色,
以及过去的足迹都消失了,
当歌词不停的重复时,赵童心中某种意象或画面在她脑海里逐渐扩大。
“她”在等她。
“她”在等她时,在想什么呢?
一直一直在想什么呢?
或许她不会来,也许她一开始就不会来。
“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在等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