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许淑在熟人的介绍下进了公路施工队,给工人们烧饭。
好吧,介绍一下那个熟人,其实,他也是戏班里后台演员,只不过他是打鼓的,才艺没有胡雷好,他叫陈逢。
陈逢不是刚刚这个村庄的村民,他也是来这里当工人的。
他也喜欢许淑,怎耐许淑没看上他。
胡雷和许淑结婚后,那戏班缺少主角,一时半会又招不到新的,平常也不怎么演戏,就逢年过节才演,所以暂时都散了,大概得等到腊月才会开班学吧。
与施工工作比起来,陈逢更喜欢戏班的活。
所以,等戏班再开班的时候,他还是会去的。
公路施工队里有按月结算的工人也有按天结算的临时工,陈逢就是按天结算的。
因为烧饭的人少,许淑的活就比较稳定了,反正包吃包住,工钱嘛,还是按月结吧。
住的地方是村里的大会堂,大会堂很是宽敞,只不过冬天的话就有些冷了,队里女性少,所以就给许淑单独弄了个小隔间,非常小,放一张床一条长椅之后就几乎没什么空间了。
拖着个孩子,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感冒啊,拉肚子啊,哪里扭伤了啊……分分钟可以让你崩溃。尤其是晚上睡觉,你不哄,他可以折腾到十一二点。许淑可没耐心去哄孩子,一天忙下来骨头都散架了,还让哄孩子?恨不得揍一顿呢!反正,她也没什么家什,房间也不大,就那样,她把危险的东西都拿掉,关上门随孩子玩了,什么时候累了他自己什么时候睡。
因为睡得晚,早上也就起得晚,这样许淑也就有时间给工人们做饭了。
在这里,累是累点,但心情好,不用看人眼色,不用听闲言闲语……
一个女子,又是那么漂亮的女子,在男人堆里混,拖着个孩子,说没有风险吧,那是不可能的。
但许淑性子烈,她不是掌厨的吗?随时能接触到菜刀的。
有一回,一个工人想要占便宜,许淑硬是把菜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你再过来,我就划进去……”
对方怕出人命,吓得撒腿就逃,之后就再没人敢占她便宜。
干了半年左右,天气冷了,冬天到了,但许杰也差不多会走了,好就好在许淑这个时候也能用自己的工钱给孩子添点衣服了,不过,她还是舍不得买好买厚的,她得备点不时之需啊。
陈逢也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准备离开施工队,去戏班里学戏再演出。
他倒还是喜欢许淑的,可他也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他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跟一个已经有孩子的女人结婚,绝对不会同意帮人养儿子,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去当后爸。
他保守着许淑的秘密,只跟人说她丈夫死了……这个村庄恰好
戏班没有来过,所以也没人认出许淑来。
他在离开之前总觉得还是该帮许淑做点什么。
现在,许淑最困难的是孩子的穿着吧?于是,他偷偷向村里有孩子的人家要了几件旧衣服,自己也掏钱买了几件,一并钱送给许淑。
许淑有些难为情,但为了生存,她也顾不得羞愧了,孩子不挨冻是最关键的!
接过衣服,她突然想哭。
“要帮我保密啊……”
她不确定胡雷还会不会去演戏。
从私情上来说,她对胡雷没有恨意,只是怪他软弱,怪他没主见。
但他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肯定会找过来,那样,她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她可不愿意吃回头草,更不愿意把儿子给他们。
看着陈逢离去的背影,她哭了,是的,哭了,从逃出来那天起头一回哭。
人是非常奇怪的动物,非常苦的时候反倒没有哭的心情,但一旦谁触动一下你情感的弦,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地哭泣。
情感在那么一瞬间爆发出来,连她自己都感觉害怕,幸好她不喝酒,不然,真不知会跟谁说出心里话。
累不是她最害怕面对的,她最害怕的还是孤独。
在这里,她不能跟任何人说真心话,她不能说一丁点与婆家有关的事,更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是哪里人……
她是盲目的,盲目地过着眼前的日子,根本不敢去想未来。
要是去想未来,她怎么有勇气活下去?
她只好把儿子当成知己,唱戏给他听,编故事给他听……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小许杰来说是一种知识启蒙。
如果说许杰从家族里还得到了点资源,那就是基因,对,是基因,胡雷和许淑相对来说智商比其他村民要高些,颜值就更不必说,还有一些才艺细胞……
也许,许淑这么一怒,把他带离原生家庭也是一种幸事,他就不会再受家族那些不好的东西影响,而仅仅是捡拾到了有用的宝贝:基因。这样,他就不必再像胡雷一样连婚姻也受父母控制。至于养父,干涉他的婚姻的可能性总不至于强于亲生父亲吧?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
许杰有不幸的童年,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是男生。
那个村庄的公路一年后就竣工了,施工队就又得到别的地方去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