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知道冷南弦讲究,平日里饮食起居可以简单,但是绝对要整洁,所以定然不喜欢这些爬虫。她有些得意。
“薛氏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蝎子蜈蚣这些毒虫泡酒可以医治夏紫纤的眩晕症,便命令我和姐姐去捉。姐姐胆小,每次见到都像你这般反应,吓得脸色煞白。
我最初硬着头皮用筷子夹。久而久之,也就不怕了,还偷偷地剪掉它尾巴上的毒针,再交给薛氏,自然对于夏紫纤的病症没有什么用途。薛氏也就不再逼着我和姐姐去捉。”
安生说得轻描淡写,冷南弦听在心里,却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我以为,凭借你的脾气,你会将它们偷偷放进薛氏的院子。”
安生灿然一笑:“我也想,可是姐姐不让,害怕伤到父亲。”
冷南弦看一眼她手里不断挣扎的蝎子,紧蹙眉头:“快些放回去,小心伤到你。”
“只要捏住它的尾巴,它就无计可施,压根不用害怕的。”安生扭身,听话地将蝎子丢进瓦罐里,转身望着冷南弦,一本正经道:“既然师父不喜欢这些毒虫,就不要养了。”
冷南弦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若想制出厉害的毒药,除了药材,还要学会就地取材,这样无论身处何处,都可以取毒制毒,不得不养。”
“师父从未接触过这些毒物,又怎么知道如何取毒?”
冷南弦抿抿唇,强忍不适:“当初你师公身边都是这些毒物,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他那时候也曾经强逼着我去接触这些东西,不过我始终无法克服这种恐惧,当初差点没有通过你师公的考验。”
“师父这般厉害,竟然师公还不满意?若是他见了我,这般愚笨,岂不是要活生生气死?”安生愁眉苦脸道。
冷南弦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也未必。”
安生眨眨眼睛,慧黠一笑:“我与师公勉强可以算是志同道合,我这算不算是继承了师公的衣钵?”
冷南弦颔首:“最起码,算是圆满了你师公的遗憾。他经常念叨后悔收我做徒弟。”
“那师父当初又是为什么想要学医呢?”安生终于问出一直以来心里的疑惑。
冷南弦面上一黯,玉雕一般的鼻翼噏动,薄唇抿得更紧。
安生觉察到自己不该这样冒失,手足无措地呢喃道:“对不起,我......”
冷南弦缓缓摇头,苦笑一声:“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年幼时情况特殊,与母亲住在原籍,并不在京城。她操劳家中事务,积劳成疾,染了心疾,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
后来我有幸请到了你师公,为我母亲看诊。只是可惜,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但是你师公仍旧凭借他手中银针延续了我母亲三年的寿命,让她陪伴我长大懂事。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生了拜他为师济世救人的想法,幼稚地认为,只要我努力肯学,或许就能救回我母亲的性命。所以每日里悬梁刺股,拼了命地学,就跟你那个时候一样。”
冷南弦的话里有难以遮掩的苦涩,安生听在心里,感同身受,难以压抑地悲从心起。
“对不起师父,我不应该多嘴。”
冷南弦突然就抬起手来,揉揉她的头顶:“傻丫头,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提的?”
安生仰起脸,冲着冷南弦笑得格外明媚:“师父只喜欢救人,不喜欢这些毒物,那以后你只消教我取毒制毒之法,不必身体力行。这样可好?”
冷南弦正是求之不得,也不逞强,点点头,如释重负:“也好。”
安生晚间回了夏府,仍旧从门房那里收到数张帖子。
随意翻开瞄了一眼,不外乎都是哪家权贵公子,老爹官居几品,如何家财万贯,相貌又是怎样掷果盈车,貌比潘安,满纸吹嘘,除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估计没有一句实话,看得安生乐不可支。
安生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她经常在市井之间行走,看到的那些富家子弟,多是油头粉面,生得歪瓜裂枣,像师父那般风度的男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人竟然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玉树临风,掷果盈车。
果真是“媒人嘴,胡累累”,多亏没有让她们到薛氏跟前胡说八道,否则万一价钱合适,把自己给卖了呢?
安生惋惜地看看手里那些帖子,都是这么好的货色,若是能卖,估计能卖不少钱呢,随手塞进了柜子夹缝里。
柜子上,放着一个包袱。
安生诧异地打开,里面是一件桃红色的罗裙。
不用问,这样艳俗的颜色,一定是薛氏的眼光。
只有自己打扮得花红柳绿,才能衬托出夏紫芜的明艳,与夏紫纤的高洁。
果然,不用安生问,端午端着热水进来,就忿忿不平地告诉安生:“今日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出去转了一日,大大小小的包裹堆了一车,全是绫罗绸缎,脂粉首饰,却只给小姐拿了这一件罗裙。说什么小姐有皇上赏赐的头面,定然看不上她们那些寒酸的首饰。所以就只给您买了这一件罗裙,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安生无所谓地笑笑,如今自己已经有了银两,想买什么样的东西买不来?谁稀罕她薛氏的施舍?
不过,薛氏刚刚在夏员外跟前哭了穷,转天就大肆采买,定然是有什么场面需要撑面子吧?
她们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