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南弦略一沉吟,落下朱笔,寥寥笔墨。方才满是战战兢兢地道:“请皇上过目圣裁。”
皇帝接在手里,看也不看一眼,丢掷到一旁,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这些年里,朕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多亏了有你父亲陪伴在侧啊。”
这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冷南弦并不接话。
“说吧,你找朕来做什么?”
冷南弦早就打好了腹稿,直接开门见山:“草民是为安生和亲西凉一事而来,草民觉得不妥。”
“是吗?哪里不妥?”皇帝仍旧闭着眼睛,*。
“首先安生的身份,不过是侍郎府二小姐,不够尊贵,显得有些轻慢西凉二皇子;其次,安生性子粗野,不守教化礼仪,怕是有辱我长安妇德之风。”
皇帝缓缓摇头:“可是朕看着这个小丫头就不错,聪慧机灵,最起码,懂医术,二皇子喜欢。”
“她的医术不过只是皮毛而已,委实难登大雅,而且毛毛躁躁,不自量力,若是和亲西凉,怕是会招惹祸端。”
“有这么不堪?”皇帝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复又合拢。
冷南弦颔首:“她是我的徒弟,自然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皇帝一声轻笑:“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收她为徒?”
冷南弦略一犹豫:“当初看她可怜而已。”
“就因为她可怜,所以当初仓廪失火一案,你竟然心甘情愿地拿出近百万两雪花白银,为她父亲赎罪,就为了博得她的一笑?”
冷南弦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也会知道这件事情。他自认为,做得很机密,知情者也不过数人。皇帝高高在上,怎么能知道呢?
而且,他今日主动提及此事,又是何意?
他愣怔着不说话,皇帝轻揉眉心,疲惫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眸光里不是试探,而是斩钉截铁。
“你喜欢夏安生这个小丫头。”
冷南弦不再辩驳,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皇上,还请皇上成全。”
“可是,定国侯府的喻世子也曾经向朕提起过,想要求娶夏安生。朕在中间是左右为难。一面是文安邦的太师,一边是武定国的定国侯,可谓左膀右臂,不知应当偏向于哪一方。
你是知道的,你父亲与定国侯二人原本就不是太和睦,常有争执,而夏安生留在长安,只会令你们两家失和,甚至于反目,对于朕而言,那是朕很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所以,这个小丫头不能留。”
“安生与我和喻惊云之间的事情,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不会牵扯到朝堂之上,请皇上尽管放心。”
“可是朕不放心!尤其是喻惊云,为了这个小丫头竟然抗旨不遵,私自回京,为了她擅离职守,将朕的叮嘱弃置脑后。而且在朕的皇宫之内,竟然就敢拔刀相向,可见红颜祸水,惹祸根苗。”
“这与安生没有任何关系!”冷南弦见皇帝竟然将喻惊云的这些过失全部迁怒于安生,忙不迭地替她分辩:“安生是无辜的,只是喻世子一时冲动而已。”
“喻惊云是一时冲动,可是你呢?当初那么多的国粮失窃,不知所踪,你明明知道,这背后定然还有什么阴谋,你却不管不顾,为了她夏安生粉饰太平,放任李尚书背后之人逍遥法外,冷南弦,你可知罪?”
皇帝不怒自威,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
这股气势与喻惊云的不同,喻惊云的是杀伐之气,犹如钢刀利刃,而皇帝的气势,却是铺天盖地,令人感到犹如泰山压顶,不敢仰头。
冷南弦起身,缓缓跪下:“草民知罪。”
皇帝一声冷哼:“凭借你的灵敏与睿智,朕相信,当初仓廪失火一案,你比喻惊云看得要透彻。李尚书为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会因为喻惊云的一番敲山震虎之言,就立即畏罪自杀?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杀人灭口!
而且,无独有偶,你知道李尚书是怎么死的吗?他的死状与被灭口的礼部周善礼一模一样,乃是七孔流血而亡。当时仵作没有检查到他身上有任何的伤痕,只上报说是服毒自尽。朕有理由怀疑,李尚书也是同周善礼一般,被人用毒针射杀,瞬间暴毙。
李尚书死后,所有线索全部断绝,部分粮米不知所踪,而且在李尚书府上也并未搜查到存银,说明,他背后定然还有同谋。杀他,一是灭口,二是掩藏那些粮米踪迹。而且很大可能,杀害李尚书和周善礼的,乃是同一人,自然也就是相同的目的。
监守自盗,侵吞粮食,古往今来,屡见不鲜,多是为了中饱私囊。但是,将这么多仓廪的粮食全部转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这胃口这么大,你觉得,会是一般的贪污案子吗?若是贪污,那丢失的粮米何在?”
皇帝冷声质问,令冷南弦哑口无言。因为,皇帝所说的这些,他全都心知肚明。
此案应当一查到底的,可是,他为了安生,粉饰太平,原本就是犯了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