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自然有花。然而,首先映入乐亭眼帘的,并不是花。
而是,纵横交错的阡陌。黑se的土,与黄se的土,像是一条一条无极的线条,从绿叶下穿过,从红花间穿过。
不像花园,而像是一副棋图。然而,与往ri的车马戏的棋图又截然不同。阿陈走入,瞬间消失在绿叶红花之中。沁人的香,像情人的手,亲热的触摸你的面颊,你的鼻孔,你的全身。
晨风未散,所以,花园中有淡淡的雾气。这雾气浮在绿叶红花之间,漂浮与土地之上,有些许飘渺虚幻的感觉。仿佛,那不是雾气,而是天地之间一层玄妙不可解释的东西,隐然有所指。
极目远眺,能看到更大的一幕绿海,绿海上,莲花锦簇,成了绿海上的一片银白,触目惊心。那一幕绿,因为隔得远了,看着,仿佛是一条绿se的线,绿se的线穿过阡陌交错,互相纵横的黑黄线条,浩荡连接于天地。
阿陈微微笑着,站在几株栀子树下,白se的花瓣,依偎他肤se白皙的双脚,他那样站着,笑着,说着,“零零七,我的花园,如何?”
他站在黑se的一个框中,框中,有他,有栀子树,有满树的白花,有一地的花瓣。乐亭突然间就觉得,他本身,真的与众不同。不是因为他眼泡上的斑藓,而是因为,他站在那里,花园里的雾气静静的围绕他,似有意,似无意,有意无意之间。
乐亭意有所动。再一次感觉到了体内,深藏的一个渴望。它与周围的雾气相合,顺着自己的四肢百骸慢慢流转。他有**上捏印的冲动。他想看看,失去的意动,是不是,回来了!
“零零七,拿起花锄,跟我走吧。”阿陈说话,声音不大,然而这声音温柔的来,温柔的将他的念心打散。乐亭弯腰,捡起地上细小的花锄,默默跟在阿陈的后面。
“师父!”从一片茉莉花丛中,猛然窜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阿陈躬身行礼。乐亭吓了一跳,他仔细打量。
对方满头银发,脸上的肤se却是奇怪的粉红,额头眼角,没有一丝的皱纹。他站在茉莉花丛,毕恭毕敬的行礼,旁若无人,心虔诚,礼端正。阿陈点头,继续前行。乐亭一眼扫过,那人的腰间,挂着一枚同自己一样的木牌,木牌上,豁然是零零六。
他们前行,老者身后咏叹:“岁月蹉跎如刀,花丛光yin咫尺。”乐亭心动。老者的话,自然是因为,自己最后的一眼,自己看木牌的一眼。他眉毛微动,却没有开口,阿陈看在眼里,微微颔首。
不久,两人来到一处小亭。八角小亭,耸立与花草丛中,隐藏在淡淡的雾气中,几乎不可见。即使到了近前,看着亭子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隐约仿佛不是世间之物,乃是来自于天上。
青se的瓦,青se的砖。没有一桌一椅,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味道。乐亭抬头,看到,亭子的青se瓦中,竖着一块匾,匾上有两个歪歪斜斜的字:兰亭。
他的眼角瞬间湿润。阿陈赤脚走入兰亭,他跟着走入兰亭。冰凉的青砖,不同于温热的土壤。阿陈站在兰亭之中,轻轻舞了舞他的袍袖,亭外的雾气,一阵翻滚,显露出另外的景象,兰亭外,全是一团油绿。
全是一块一块分割匀称的方格,方格中,各种各样的兰花。有的细叶如刀,有的,肥厚垂吊,一片油绿,荡着无尽的生机。
“可惜了楚国的兰亭!”阿陈说道,“你来种兰吧。”他洒然而去,兰亭中只留乐亭一人,他痴痴站立,站立在哪里,看着,眼前,一倾碧绿。
半晌,他走下来。先是抬头看了看,雾气涌过来,空气中的湿润度可以,他脚下,踩着微微带着湿意的土壤,低下头,蹲在土地上。随即,心里宽慰。兰花,还是种在花盆之中,不过,这里,兰花连同花盆,全部种在了土中。
他放下花锄,伸出手,从花盆中鞠出一捧泥土。土壤中,有细微的酸味飘出,他释然的将泥土放入盆中。看来,下一次浇水,必然一个礼拜之后。他拍着双手站起身,土壤的碎末在他的手掌中纷飞着落下。
“你有病?”亭中,零零六靠着柱子,问他。
乐亭想了想,点头。
“你懂兰花?”零零六继续追问。乐亭却扭过头,看着雾气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对方,反问道,“你也有病吗?”
老者笑了,“我没病,不过,我得罪了我师父,所以,只好一直在这里种花。”他走出亭子,走到乐亭的面前,“你知道了,我是零零六!”他说着话,蹲在乐亭的面前,指着兰花,说道:“他们很难伺候,没死一位,我在花园中,便要多呆一年!”
乐亭心疼的看着他,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满头白发,而是心疼,这多少年来,不知道死了多少的兰花。
“干兰湿菊,薄肥勤施。这里是谷地,位置很好,空气中的湿度很好,唯一,我们要做的,便是给这些兰花通通风,将这些花盆之间的距离做做调整。”
“你是楚国人?”老者问道,“只有楚国人善于养兰花!”
“我是汉人。不过,我喜欢兰花,更喜欢兰亭。”乐亭笑着回答,掩藏心中的微酸。老者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乐亭,说道,“是啊,天下种花之人,谁不喜欢兰花,至于兰亭,虽然只是一个名称,但是,我总是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两人四目相望,默默对视。
“我不喜欢兰亭。”老者站起身,“每当我看到这两个字,便会看到鲜红的血,失去身体的头颅,还有一双不瞑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