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八岁即位,十八岁亲政,执掌大云江山已有十余年,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身形高大,模样与叶诤有三分相似,头上戴着玉冠,看不出多少威严气势,倒是有一身修身养性出来的文士儒雅。
景元帝越过桌案,居高临下看向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叶诤。
“回来了。”语气不咸不淡,并无多大热情。
叶诤恭敬跪下:“臣叶诤,请圣人安。”
“起来吧。”景元帝抬手,命人赐座,而后翻阅着叶诤提前递上来的奏疏,里面详细记载了杨志源在江南所作所为的证据,神色深沉不见喜怒。
叶诤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也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耐心地跪坐在垫子上,眼观鼻鼻观心。
景元帝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注意到殿上还坐了一个儿子。
“唔,来人,给四皇子上茶。”
有小宦官小跑着过来给叶诤上了一杯热腾腾的暖茶,叶诤恭谨谢过后,继续安静地跪坐着。
又过了一阵,景元帝合上面前的奏疏。
“既然是你写的,那你就来说说吧。”
“是。”叶诤毕恭毕敬地起身,压着身子,不疾不徐地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若说景元帝案前的那份奏疏是简略版,那么叶诤现在叙述的就是详尽版,将他调查这个案子整个流程都说了一遍。
当然,按照楚稷的意思,略去了楚稷发挥的作用,也淡化了姜羲的存在。而那两人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叶诤也没有大包大揽地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多次用了巧合、刚好之类的词语。
一长段话说话,叶诤的额头上忍不住渗出了细密汗珠。
老实说,他这番话中漏洞太大,实在是因为楚稷跟姜羲的功劳不可磨灭,若要略过他们的存在,很多地方都无法自圆其说。
叶诤忐忑着这个说辞能不能让景元帝满意的时候,景元帝居然并未多问。
他倒是另外问起了穆彻掺和其中的事情。
叶诤缓缓把头压得更低:“杨志源能够在江南作威作福多年,背后就是有穆彻的帮助,可以说,穆彻才是江南无数百姓受苦的罪魁祸首。”
景元帝像是没有听出叶诤口中的不满。
“既然他全家都死了,也算是付出了代价,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江南的平衡不能被随意打乱。”
这话,已经有着淡淡的警告意味在内了。
叶诤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面前是他敬畏了十几年的父亲,他不敢多言,只得憋出一个是字,然后在景元帝的示意下离开了紫宸殿。
他转身的时候,原本摆在他面前的那杯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的热茶,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不再有热雾升腾。
……
站在紫宸殿殿外,望着被红色宫墙框起来的天空,叶诤怔怔地发了呆,都没注意到有人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四弟。”
叶诤惊喜地抬头:“大哥!”
站在他不远处,微笑地望着他的年轻人,正是已逝敏德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如今的大云太子,叶询。
只见他穿着月白色长袍,绣着银色龙纹,头上戴着玉冠,面容文雅斯文,说不出的俊秀内敛,当真是翩翩君子风度,看向叶诤的眼神里,也是一派温和。
“大哥!”叶诤连连往前走了几步,忽的脚步又一顿,望着从太子身后走出的小少年,“七弟也在呀。”
那小少年一身华贵富丽的锦绣金衣,头戴着金冠,不显浮夸,反而越发的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歪头望着叶诤:“四哥看到我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呀!”
太子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小七说的哪里话,你四哥看到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小少年哼了哼:“四哥去了江南,肯定玩得很尽兴吧,听说还抓了一个大贪官?哇,可真有意思!四哥四哥,快跟我多说说!”
小少年一看便是被宠惯了,满脸的天真烂漫不知世事,一个劲儿地求着叶诤讲故事。
可关乎朝廷重事,又哪里是叶诤能够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他正苦恼着的时候,还是太子哥哥帮他解了围。
“好了小七,父亲在等你呢,还不快进去?”
小少年啊了一声:“糟糕,跟阿爹约好的……我走了!”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一个肆意张扬的背影消失在紫宸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