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曦很听话。
爷爷说,要自己起床,然后洗漱下记得吃饭,他就天天这样做了。四岁,就懂得很多事,他无疑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可是,正因为早慧,他很少有快乐!
靠在大桑树树干上,小杨曦就连眯着眼睛都是把手放在胸前的,捏着拳,像是随时要打人!
在这个小村子里,没有小孩愿意跟他玩!
他也就很少出去,有时候跟着爷爷出去也是捡捡破烂,当然引来很多白眼跟谩骂,羞辱是常有的,但是他不在乎。有爷爷在,所有的黑夜都像是白天,所有的下雨天也都有太阳的味道。
他不在乎那些让人生厌的蝼蚁怎么使劲去丑陋。
而爸爸妈妈,对于他而言则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出生时,算命先生说,他命硬,容易克败一切,宜弃养。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句话,让自己的幼年就此被定性!
刚开始爸爸妈妈说是不信。
结果不到半年,家里的生意就破败殆尽,妈妈病重,爸爸也数次差点出事。再后来,爸爸妈妈就把他送到爷爷这里,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
听说爸爸妈妈两年前就去了大城市打工,还有一个妹妹也带过去了。只留下他,跟爷爷一块住,瘦弱的身子像是一把地上的泥,除了爷爷当成宝,没人在乎!
“…命硬……”
小杨曦眯着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声,声音消散在风里,像是沉默得化不开的哽噎!
“吱呀!”
小院门外,木板随意打成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去,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背着一个破麻袋走进来,一见小杨曦,马上咧开嘴笑了笑,一把皱纹化成温暖的气息!
小杨曦从小凳子上一把站起来,欢快地跑上去!
“爷爷!”
欢快笑容绽放在阳光下,丝毫看不出一丝沉默!
小杨曦蹦手蹦脚的要帮爷爷把背上的东西扛下来,蹦跳着,但瘦弱的小身板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年介六旬的老人家呵呵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没事没事,爷爷来,爷爷来……”
操劳过度的面容上很多皱纹,笑起来便如田里面没张开的苦瓜,皱皱的,苦苦的!
可是——
对于小杨曦而言,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很快乐的,爷爷的笑就像蜂蜜一样甜到心里!
等到老人将背上的破麻袋放下来,杨曦连忙帮着扯开麻袋口,从里面弄出一大袋捡来的破烂,有塑料瓶子,有铁片,有易拉罐,有袋子,各种各样的,满满当当,显然,今天早上的收获很多。
小杨曦当即跑进屋子里,再搬出一个凳子,让老人坐着,就着大桑树斑驳的树荫,帮老人整理早上的所得。
事实上,老人原并不需要每天都出去捡破烂。
他的三个儿子,除了小儿子也就是杨曦的父亲生意失败到城市打工外,大儿子跟二儿子就住一个村,分家后,家境也都过得相当不错,除此之外,老人的几个兄弟也都健在。
一门开枝散叶下来,小杨曦的堂叔堂伯堂兄堂弟堂姐堂妹也都一大堆,说起来,在这个村子里,杨姓宗族很大,根本没人敢欺侮。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亲戚,是这两年见都没见过的。
小杨曦早慧的心性隐隐觉得大伯、二伯乃至其他亲人都不跟爷爷来往的事情跟自己有关。可是,爷爷从来不说,在小杨曦记事后,也没见过爷爷拿过别人一分钱。
钱全都是捡破烂、种菜卖瓜得来的。
虽然日子不好过,爷爷还把住的地方搬到村子边,很少跟别人往来,但是以小杨曦容易满足的心,每天几个小馒头,青菜稀粥,也就很美味了。
当然,有时候爷爷还会捕鱼、猎禽,说是小杨曦身体不好,一定要多补补。
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
小杨曦也知道,但任是谁天天做噩梦,无法睡好,想好也好不起来。
阳光渐渐毒辣,爷孙俩把破烂稍微整理了一遍,堆到一间杂货室里面,暂时不拿去卖。用老人的话来说,现在价钱不好,反正还有些钱,就不急。
小杨曦似懂非懂,仰着头傻傻的笑。
老人也就笑了,摸了摸小杨曦的头,坐在大桑树下的凳子上,靠着树干,说着在村头张家嫁女儿的事,说着今天就不出去了,说着傍晚到地里面给瓜蔬浇水。
说到后来。
突然说起,村子南面那座山脚下一处柴堆里,发现一只瘦弱的幼猫,该是走散的,蛮可爱的,如果小杨曦想要的话,就去抱回来养。
说着说着。
老人似是很疲倦了,渐渐地,不开口,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
小杨曦还在傻傻的笑,支着身子,仰着头看头顶上斑驳稀疏的阳光,等了有一会见老人没说话,回过头轻轻推了推老人,傻兮兮的笑道:“爷爷!爷爷!那只小猫多大呀?咬不咬人,我……”
话语突然就停了。
树叶间的阳光仍旧斑驳,小杨曦的心脏陡然好似被一柄重锤砸中,看着随手就倒下去的老人,怔住了,有那么一瞬,整个头脑好像全是空白!
“…爷爷?”
小杨曦站起来,小身板也就矮凳子两倍高,蹦到倒在地上的老人身前,小心翼翼的,小手伸出去推了推,没动,又唤了句爷爷,还是没反应。
一颗心,陡然直觉地一降到底!
小杨曦慌忙把手按到老人脸上。
触手竟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想着以前爷爷教过的,说他身体不好,哪天要是想昏倒,就自己按自己的人中,所以,小手摸索着想要给爷爷按人中,然而一摸到老人鼻前——
没有任何呼吸!!
小杨曦一下子跌到地上,一张小脸苍白得好像黑地里的白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