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敢当沉下了脸,冷冷的注视着无忌,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无忌被他看得不自在。“这么严肃干什么,有分歧,可以讨论嘛。”
“有些问题是不能讨论的。”嬴敢当收起了书。“祭神如神在,要害在敬畏二字。不敬不畏,如何祭祀?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心存敬畏,侍奉神明是天书院弟子的天职。你如此轻忽,怎么能主持祭祀?”
“可是,我觉得……”
“你还什么都不懂,就质疑传承千年的祭礼,是不是太过自信了?”嬴敢当眉头紧蹙。“你还是先端正态度,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吧。我回宫一趟。”
无忌眉头一挑:“去见你母后?”
“是的,我要建议父皇母后重新考虑人选,至少要调整一下计划。就目前来看,你根本不具备成为大国师的条件。”嬴敢当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不论是心态上,还是学识上。”
嬴敢当扔下无忌,走了。
无忌站在院中,一个人演练祭礼,细细体味这小小的调整带来的巨大变化。
他也许固执,却绝不是嬴敢当说的自以为是。相比于书——特别是这个时代的书,他更相信自己的实践。实践证明书上说的错了,那就是错了, ,哪怕这本书已经传诵了几千年。
他有过练剑的经历,知道姿势的细微调整不仅可以影响筋骨肌肉,影响经络,从而影响发力效果,同样可能对精神面貌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个昂首挺胸的人,和一个躬身曲背的人,谁更有气势?
为了修炼剑意,他听嬴敢当弹了七天的琴,除了催眠。效果基本等于零。
可是和谢广隆交手时,他却一眼从谢广隆的刀法中看到了流水之意。那是因为他从谢广隆的细微动作中看到了变化,看出了更多的曲线和旋转运动,而不是像一丈红那样大开大阖,以直线运动为主的剑招。
因此,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对“祭神如神在”的理解是对的,至少要比嬴敢当那些形而上的解释接近真相。为了确证自己的理论,他对祭礼的姿势仔细调整,反复比较,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姿势。
就像练剑一样。他希望从一开始就做对,尽可能的少走弯路。
他败给谢广隆,并不代表他的理论错误。相反,练剑七天,就能和练剑十几年的谢广隆缠斗那么久,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理论正确。
现在,他想将这套理论推广到了祭礼上。不管嬴敢当怎么想,他都不会轻易的改变。
……
晚上,听到消息的令狐敏之匆匆赶来。
无忌正在庭中演练祭礼。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令狐敏之盯着无忌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你对祭礼的改动虽然不大,可是整个气质却大不同。我也不知道你改得对不对。真正的祭礼是不是如此,但祭礼是一种传承,有很多约定俗成的习惯,贸然改动。恐怕不太合适。”
“那你的意思是听七皇子的,将错就错?”
“当然不是。”令狐敏之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无忌,你相信我吗?”
无忌犹豫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如果相信我。就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在我给你答复之前,不要将你这个发现对第三个人说。”令狐敏之笑笑:“我也许能将这件离经叛道,改变祖宗成法的事做成。”
听到离经叛道这四个字,无忌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不管什么时候,离经叛道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如果他被人认定是离经叛道,他会成为人民公敌,连皇帝、皇后也保不住他。
最反对离经叛道的人,也许就是他们。
“好,我相信你。”
令狐敏之满意的笑了,匆匆离去。
……
经过一天时间的演练,无忌相信自己的发现没错。可是祭礼不是科学理论,不会因为对就对,如果反对者太多,他很可能会变成布鲁诺一样的异教徒。
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才能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正确?仅是自己觉得对是不够的,必须让别人相信才行。
验证一个理论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复。如果实验结果可以重复,就能证明他的理论是对的。否则,这个理论就是错的。
所以,不用令狐敏之关照,在得到验证之前,无忌也不会广而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