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种艰难的忍耐,他很轻松。你只需要笑着面对就可以了。
年轻的士兵真想再一次听到那些恼人的调笑。“嗨!孩子!战场上可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应该回去乖乖的待在家里,去照顾你的母亲。”他多想听到这样的声音,多想听到这样调侃的声音。老人们知道他家中有个生病的母亲,为了凑集替母亲治病的钱,他迫不得已地加入了军队。狐狼帝国军队的待遇很高,也只有这样了,他才能让母亲继续活下去。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是见不得血的。血液会抹去那些善良,抹去那些原本属于纯洁的东西。年轻的士兵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他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偷看过隔壁寡妇洗澡,也曾经偷偷地亲吻过隔壁寡妇小女儿的脸,那是一张娇嫩的脸,就好像寡妇的白皙的面孔一样。
年轻的士兵静静地注视着龙格力,他的嘴唇颤抖着,冷汗从额头上垂落。划过那粗糙的脸颊,在下巴的位置原本细密的汗珠汇聚成一颗硕大的汗滴。它低垂着,仿佛随时会落下。可它终究没有落下,士兵身体的颤抖还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他并没有歇斯底里,并没有失去控制,他依旧坚定只是有些经验不足而已。
这是年轻士兵第一次上战场,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至少他不会因此丢掉性命,这里没有贴身的紧逼肉搏,也不会在他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一柄锋利的宝剑。这也许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地方,年轻的士兵走上战场,并没有成为一名敢死队冲锋在前,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弓箭手而已,待在部队的最后方城墙上。
他可以静静的等待着收割,收割着那些靠近城墙的敌人。年轻的士兵回过神来,原本有些模糊的眼睛,又一次变的聚焦。他静静地注视着,城墙下那些密集的敌人。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敌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射程。
“放箭?”士兵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他必须等待龙格力的命令。只要那只高举的手一刻也没有放下,他就一刻不能射击,更不能够放松警惕。他必须时刻戒备着,甚至是时刻准备着,这样的准备毫无疑问是令人疲惫的。一股倦怠的感觉冲击着年轻士兵的神经,他想要闭上自己的眼睛小憩一段时间。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闭上眼睛了就永远不必睁开,不必看着那些鲜血横流尸横遍野的景象。
无论他心里如何的坚定,无论他受过怎样严酷的训练。那样的场景,这必将会进入他的心中,纠缠着他成为萦绕在他身边一场永不磨灭的梦魇。他相信会是这样,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将军,我们要不要放箭了?敌人已经进入射程。”年轻的士兵小声的问道,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就好像寂静森林里树叶低垂,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样。那种感觉有些迷茫,但有些困惑。在这个射程,还有信心射中任何的敌人,夺取他们的生命。他记得自己在训练的时候,在这个距离内,放出的箭矢能够轻易的洞穿假人的胸膛。
人的血肉是不可能有假人的胸膛蔓延坚硬的。毫无疑问,那是柔软的一件东西,柔软的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龙格力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忘记了身边这个年轻士兵的名字。只有经过这次战斗并且最后活下来的人,才值得他铭记。那些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也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可以说他是冷血的,就连龙格力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冷血的。身为一名出身平民的将军,他是如此的特立独行,他根本不会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无论那个外人是与他同样的平民,还是那些高贵的贵族老爷,都是一样。
龙格力不喜欢有人打断他的思绪,特别是在战斗。他一向认为指挥战斗应该是一门艺术,而不是那些出名的贵族们认为的仅仅是喊出一些口令而已,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是能够大幅度地减轻部队的伤亡的,并且能够对敌人造成最大伤害,显然龙格力就是这样一名指挥官。
他会不知道,这个距离是弓箭手的射程吗?显然不会。他的心中比谁都清楚,甚至更远一点的距离,他手下的那群老兵也能够射到。但这样一来箭矢的威力又能有多少?
在军队中并非每一名士兵都是优秀的弓箭手,也并不是每一名士兵都有卓越的臂力。在这个距离他们射出的弓箭虽然能够击中敌人,但未必能够射穿敌人的胸口。他还需要等待,并且这种等待是不需要伴随着任何慌张的。
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别样的微笑,短短的一点时间内,他就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影子。“塔西克吗?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龙格力心中说道。他觉得在攻城的时候让士兵排列呈锥形的阵型,是一件非常傻的事情。
箭矢能够轻易地命中士兵,并不需要弓箭手过多的瞄准,甚至只需要用最简单的射击就能够命中。还有那些扶着云梯的士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防护,外围没有一群举着盾牌防护的士兵,他们就好像一群活靶子,至少龙格力是这样认为。
现在的他,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等待着敌人,靠近,再靠近一些。直到一个非常完美的距离,他会下令放箭,密集的箭矢会洞穿敌人的胸膛,殷红的血液我会四下飞溅,会染红那些覆盖着雪片草原。
龙格力的耳边,仿佛想起了城下敌人的嚎叫声,那是悲苦的恫哭,他不止一次听过,甚至是分外熟悉的。
从前但他还是一名普通的士兵的时候,他经常经历这样的场面。箭矢如雨一般从空中落下,密集的人群根本就无法躲闪,他只能尽力的护住要害,然后看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倒下。箭矢洞穿了,他们的胸口,甚至是他们的脖子,龙格力亲眼见过,就在一瞬间刚才还嬉笑的战友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马蜂窝。
那个时候陈思诚几乎惊呆了,他无法想像自己居然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身后的,队长拼了命的将他拽进了盾牌的后面,他早已经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也不会有现在的他,也不会有这后来的所有事情。
龙格力记得那个救过他一命的队长,在不久之后就死掉了,在一场肉搏战之中被敌人的长刀砍下了脑袋。血液从参差不齐的断口处喷薄而出,溅到老高就好像一种红色的喷泉,那个时候的陈思诚早已不是战场上的雏鸟,没有任何感情的砍掉那个杀死队长的敌人的头,用同样的方式对他的队长报仇。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记了那个队长的相貌,甚至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悲痛与仇恨。驻留在他心中的,惟有一种庆幸而已,他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够站在这古老的城墙上指挥战斗。望着身边的士兵,虽然是一群老弱病残和半大的孩子,但毫无疑问,这些人的目光之中闪动着同样的坚定。
他们明白一旦城破之后意味着什么,而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失败。那意味着身后这座他们一直守护着古老城市将陷入一场灾难之中。
他们听过塔西克的名号,血腥的屠夫。他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