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果然难缠,李宪只能实话实说:“实不相瞒,高相公前日街上所见,正是小女。从小娇生惯养,竟然冒犯虎驾。在下今日登门,专程前来道歉。”
高俅不置可否:“尊驾中原人士,年仅弱冠,竟有八九岁的幽云女儿,倒也稀奇。”
李宪实话实说:“此女身世凄惨,父母惨遭敌人荼毒而亡,幼弟亦被饿死。在下偶然遇见,不忍孤女无依,故而收在膝下。怜其身世悲苦,所以娇纵过度,倒让相公见笑了。”
高俅终于有了动作,伸出双手拱了拱:“拯贫救孤,此乃仁善之举,老夫失敬。然则尊驾此来必有要事,尚请明言。”
李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相公居殿帅之职,肩负京城安危。而今武备废弛,一旦四周有警,相公当何以自处?”
高俅推开两个妙龄女子,披衣坐了起来:“何所见而云然?”
李宪微微一笑:“天下都说相公一无是处,在下却另有看法。金国狼子野心,南下乃基本国策。以相公睿智,难道也相信一纸盟约?澶渊之盟可废,海上之盟岂能长存?大辽殷鉴不远,相公岂无忧思?”
高俅振衣而起,一步跨下软榻手指案几:“非不为也,不能为尔!天下乃天子之天下,军旅乃天子之家臣。比如此刀,皆曰军令。然则无君上命之,与凡铁何异?天子思安,百姓思静。老夫纵然力举万钧,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高俅一指脚下:“金砖银锭,俗不可耐。人皆好之,老夫岂能独善?置之于地,视金砖如粪土,却能警惕人心。涉身处世,进殿称臣,谁不想流芳百世?狎妓买醉,人皆称羡,老夫力薄,实不敢浊世独醒。”
李宪站起身来躬身一礼:“相公此言精辟之论,在下受教了。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说完再无留恋,直接推门而去。
高俅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李宪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宋为何灭亡。
高俅作为三大殿帅之一,实际没有丝毫权力。就算想有所作为,宋徽宗如不同意也是枉然。
高俅迎合宋徽宗,实际上也是明哲保身。因为宋徽宗身边近臣,就没有一个是清正廉洁的主。
王黼、蔡京、蔡攸、梁师成、李彦、朱勔、李邦彦,都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无耻。
就像高俅本人说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大权都在皇上手里。作为下属而言,顶头上司喜欢什么,你就必须喜欢什么。
李宪恍然大悟,就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华夏,那些职场经理进行入职教育的时候,声嘶力竭强调的,不就是高俅的这套理论吗?
只要把皇帝两个字,换成上司两个字,直接就可以拿回去当教材。
在朝廷上说得很文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上司给你开工资,上司让你干什么,你就必须干什么,否则就给老子滚蛋。
天下乃天子之天下,军旅乃天子之家臣。
高俅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李宪不走干什么?
“算了,该咋地就咋地,老子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想到自己忙活半天半点作用都没有,李宪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来到城墙之上经过冷风一吹,李先的精神头又来了:“他娘的,老子兵器战马都送人了,现在只剩下两只拳头。反正也是顺路,干脆一客不烦二主,找老朋友再借两件使使!”
所谓老朋友,当然就是蔡攸。这家伙风流倜傥,穿的用的玩的都是那么光鲜。而且还是节度使,宝马都是银鞍金镫,兵器都是宝物,看起来就上档次,其实李宪真的很喜欢。
对于蔡攸,李宪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正在保州城已经抢了一次,这次他主动找自己的不痛快,干脆大家都不痛快算了。
刷的一声,李宪把自己的折扇张开,然后奋身一跃,就已经落到了院子后面的一座凉亭顶上。
对蔡攸没有半点敬意,所以李宪下手不容情,一口气用折扇敲晕了二十多人,把整个后院的巡逻家丁全收拾干净了,才拍醒一个让他带路。
这就是老侦察兵的经验老到之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李宪没有从河边街道的宽阔地带靠近蔡府,而是绕远路从内城墙上斜插过来,直接进入蔡府的后院。
内城墙上虽然有巡逻兵,但想防住李宪这样的老油条,还是力有不逮。
汴梁城一百多年没有经历战火,巡逻兵几乎没有想过会出现敌人,李宪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
这就好比球场上打了对手一个空档,防守队员措手不及之下,一个长传到位,自然扣篮得手。
“什么?你说蔡攸没回来?”李宪抬头看了看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快四更天了,他会没回来?你敢欺瞒老子,马上扭割断你的喉咙!”
护院家丁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好汉,相公真的没回来。据说找到了一个什么眼儿媚的妓.女,昨夜就没回来。”
寻花问柳,朝三暮四,夜不归宿,倒也是蔡攸的作风,看来真没回来。李宪有些泄气,也有些不甘心。
就这么放弃太不划算,李宪眉头一皱:“你放心,在保州城我就和你家相公是老朋友。既然他没回来,麻烦你带我到他的书房、演武厅、马棚去看看。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关心关心老朋友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