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珮此刻满心好奇加血气之勇,义无反顾的说:“一定要抓住他!”这人或许就跟顾公子腿疾好转有关,应该没恶意吧?
易性也拔剑在手,抢在凝珮的前面,悄无声息的掩到窗前,伸指濡湿了窗纸,戳一个窟窿,单眼往里瞧,只见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侧耳细听,好像有人在喃喃细语,但听不清说什么。
凝珮在一旁越来越不耐烦,悄悄一扯师姐的袖子,沿着墙根往门挪去,非常轻巧的推门,门居然没有插上闩,开了,但发出了一声“吱呀”声,虽然轻微,但里面的人明显听见了,凝珮才迈步进门,一阵微风拂来,她握剑的右腕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左腰腰侧也多了一只手,那人在她身后,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颈项中。
凝珮又羞又气,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么大,明显是男人的手,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还扣在自己腰间,他想干嘛?
“进门太鲁莽,这样可是要吃大亏的!”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轻轻一句话,气息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凝珮整个人就呆住了……
罗本厚罗老爷家自砸喜乐客栈第二天晚上起,就闹鬼。那晚,巡夜的家丁在后院门前看见两个黑影,一高一矮,借着手里灯笼昏黄的光芒,两个家丁看出那个高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蓝缎子寿衣,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听他嘴里还在一个劲嘟囔:“不肖子,居然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我向阎王爷求得容易吗!”
那个矮个子是个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散乱,她抱着手里那个包裹低声哭泣着,听着怎么那么凄惨呢!
两个家丁互相望望,虽是暗夜之中,可居然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惊恐,那一老一少根本没看他们一眼,径自向后院走去,后院门明明关着,那两人却身子一晃,不见了——穿门而入了!
“鬼呀——”两个家丁不约而同惨叫一声,丢下手里的灯笼,转头就跑,连鞋子掉了都顾不上了,整个罗家很快就被惊醒了。
罗本厚气急败坏向那两个没胆的奴才问清前因后果,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一旁的罗夫人跟罗体仁互相望望,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侍香变成鬼回来索命了!
侍香正是那个被罗体仁抛弃后愤而投井的丫鬟,刚才家丁说那白衣女鬼手里还抱着个包裹,这么看都像是包着个孩子,而且她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走过的地方好像都是水,那肯定没错,侍香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她投井,自然变成水鬼了,没错,肯定是她!
母子俩的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一样,罗本厚一看,立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哼一声,说:“仁儿,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来的鬼啊!”要真是有鬼,当年老子我收了钱冤杀的那些刁民不早就来索命了!哼哼,老子不还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活得好好的,谁还有老子风流快活!
罗体仁连连点头说:“爹爹说的是,孩儿惭愧!”可在心里,他始终疙瘩难消啊!
之后两日,任凭罗老爷怎么不信,那两个鬼还是夜夜准时出现,先后有八个家丁看见了,有胆大的还能仔仔细细描绘出那个老鬼的样貌,罗本厚越听越像自家那个死鬼老爹的样子,他让家丁入祠堂去看先老爷的画像,那家丁果然鬼叫着喊:“是他,就是他!”
这下子,整个罗家人心惶惶,一股恐怖的气氛将全宅笼罩了起来,而这种恐怖气氛达到最高点,是第四夜的夜半——也正是凝珮推门进顾少爷的卧室抓人的时刻,那两个鬼又出现在罗家,这次是直接来到了罗公子的门前,女鬼声音凄厉地叫着:“少爷,来看看你的孩子啊,是儿子,少爷,来啊,来啊——”
老鬼则是顿脚大骂:“败家的玩意,好好的大胖儿子被你糟践了,你真是该死,该死!”
罗体仁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鬼叫,终于承受不了了,歇斯底里的惨叫:“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不是人——”
罗本厚闻讯赶到时,两个鬼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儿子在地上鬼叫鬼叫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房间,罗本厚气得大骂一通,让人赶紧去找大夫。
天亮的时候,罗体仁总算安静下来,他没死,不过有人在储冰的地窖里发现了管家的尸体,浑身僵硬,肤色发青,面目非常狰狞,好像是活活吓死的。有反应快的家丁仆妇都想到了,当初陪着公子去常州府下聘礼的就是罗管家,而且强占民宅造园子讨好亲家老爷的主意也是这个罗管家出的,肯定是侍香在向他索命呢!
……
确切的说,凝珮不是被那黑影的一句话惊呆了,而是被他的声音,这个半夜三更跑到顾公子卧室神神叨叨又一招制住自己的男人,居然是慕轩!
知道他是谁了,凝珮跟易性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凝珮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一他问起自己怎么会在顾家,而且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却跑到一个男人的卧室来自己该怎么回答,所以决定先发制人。
慕轩低声说:“你们来瞧!”
他关上房门,晃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当先走向顾公子的卧床,在微弱的光芒下,凝珮跟易性都看见顾公子好好的睡着,脸上的神色非常安详,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只是他的双腿露在被外,慕轩将火折子交到凝珮手里,双手按在顾公子的腿上,口中轻声说:“顾珍雄,你行的,一定可以自己站起来,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你有多厉害!”一边说,他一边在顾公子腿上轻轻揉搓着,随着他的声音与揉搓,顾公子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他的双腿,明显在轻轻的踢动。
凝珮跟易性互相望望,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什么?顾公子的腿能动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们都不说话,怕干扰了这个男人的治疗,不过这治疗时间也太长了一点,那火折子都燃到一半了,他还没好,凝珮开始走神了,她发现,顾珍珑说的是真的,顾公子身边,真的有个侍寝的丫鬟,她睡得很熟——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有丫鬟侍寝是很寻常的,不过那一般是少爷公子还年幼的时候,想想顾老爷,为了不断顾家香火,居然想出这个法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个女孩子样貌相当美,不知瘫痪后不近人情的顾公子可曾动心过?
随即,她的脸色晕红,望望正在施治的慕轩,非常心虚的想:要是让他知道我在想这个,不知会怎么看我?
火折子燃尽之前,慕轩总算结束了,他们悄悄退出卧室,原本慕轩想改日告诉她们具体情况,但凝珮急于知道,易性这个出家人居然也掩饰不住好奇,提议上她的房间去。
他们悄悄进房,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坐着,慕轩轻声说起给顾公子的治疗情况,其实他在凝珮他们在喜乐客栈落脚那天就追到这里了,但没有跟他们见面,而是租了喜乐客栈后面一个民宅住下。
半夜里,他睡不着,在院子里溜达,无意中听见隔墙有人在低语,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看来很伤心,慕轩听了个大概,知道他俩正是把全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顾家小姐跟林家木匠,他俩因为无处可去,正商量要不要以死殉情。
慕轩当即就越墙而过,说自己能帮他们,顾、林两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不速之客,慕轩同他俩商量了好久,认为私奔不是上策,最终决定以治好顾公子的腿疾来换取他俩的幸福。
慕轩在听顾小姐诉说他哥哥的病情时就觉得不是生理上的问题,他在之前的时代看见过有关这种情况的新闻节目,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因为心理原因而瘫痪在床多年,后来被医生用催眠治疗法治好了,顾公子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等后来了解了更多情况,他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于是,他在第二天让张得水联系到了梅澹仔,让他把顾、林两人带到了凝珮这里,凝珮到顾家当大夫也是他的主意,凝珮白天给顾公子开方子,而他则在晚上悄悄潜进卧室,在睡梦中给顾珍雄治腿疾,而一切都跟他的猜想吻合,顾公子的腿疾有了起色,而且进展之快,出乎他的预料。
“照你的办法,顾公子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凝珮掩饰不住兴奋之情,黑暗中的眼眸都亮晶晶的,易性感觉自己这个师妹好像快跟自己的脾气差不多了,自己也是惊诧得恨不得跳起来,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慕轩暂时只能保守一点回答:“恐怕还得有一段日子。”
凝珮只能暂时压抑住兴奋之情,跟慕轩约定接下来的治疗她必须每次都在场帮忙,这才让慕轩离开。
等慕轩消失在房顶,凝珮才想起来,没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这让她之后辗转反侧,基本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