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端木亦尘在迟静言面前说话,也开始带着调侃戏谑。
迟静言用力抽回手,脸颊绯红,“你怎么来了?”
端木亦尘弯腰,乘她不注意,已经把她拦腰抱起,“不然你以为升平能那么顺利摆脱那群大内高手。”
他朝迟府看了眼,“顺利进入迟府?”
迟静言愣了愣,看着男人弧线优美的下颌,她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她临时花大价钱找市井流氓冒充成劫匪打劫升平,正敌不寡众,怎能横空就会出现好多身手了得的蒙面人。
正当她以为那是太后派来的人,暗叫不好,那群黑衣服目标明确的是在帮她。
原来,这些人是端木亦尘派去的。
她虚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下男人的胸膛,“你到底还隐瞒着我多少事啊,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要不然啊……”
“要不然言儿打算怎么惩罚我?”端木亦尘故意逗弄怀中的小女人。
迟静言觉得在端木亦尘面前,她上辈子做检察官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呜呜一声,把头埋进他怀里,没再说话。
端木亦尘的轻笑从头顶传来,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是让迟静言脸红的快要烧起来。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关心迟静言家的那个叫大姨妈的亲戚走了没有。
……
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在青天白日,被人公然虏走了,这还得了,不要说是负责整个京城安全的京城府尹,就连只负责大案子的刑部尚书都被召进了宫。
升平是端木亦尘的皇妹,他也被宣进了宫。
御书房的气氛压抑而紧张,端木亦尘走进去时才看到太后范美惠也在。
看到他进来,范美惠一双凤眸就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端木亦尘拱手行完礼,径直开口问端木亦元,“皇上,有眉目了吗?”
端木亦元脸色很难看,口气冰冷,“都是一帮废物,平日里都是只拿俸禄不干活吗?天子脚下,有人胆敢公然虏劫公主,还有没有王法了!”
文昌帝冰冷阴狠的口气,使得立在御书房里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气氛诡异地让人心慌。
在这样诡异阴森的气氛里,太后范美惠率先开口,她没有去问负责案子的府尹和刑部尚书,话锋直指端木亦尘,“七王爷,哀家很想知道七王妃和升平说过些什么?为什么升平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黄高派人去请李少锋入宫,半路会遇到李府抓药的丫鬟?为什么升平忽然想起出宫去丞相府?”
范没惠一口气问了很多,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地方,随着升平的被劫,瞬间就变得清晰了。
端木亦尘坦坦荡荡的任她打量,任她质问,神色坦然,不慌不忙,“回太后的话,臣在得知升平被劫后,第一时间问过王妃,她告诉臣,看升平郁郁寡欢,怕她闷出病,就讲了两个笑话给她听。”
“什么笑话?”范美惠追问。
“太后真的要听?”端木亦尘的表情有点奇怪,他越是表现成这样,范美惠越是觉得升平这件事和迟静言有关。
她用力点头,头顶的凤冠随着外力,剧烈摇晃,口气是不容人抗拒的强硬,“说!”
端木亦尘还是犹豫,端木亦元一拍龙案,“七皇弟,这可事关朕和你唯一的皇妹,你快说!”
“王妃说的笑话是……”
御书房里,不管是雍容华贵的太后,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或者是朝廷重臣,在听完这个笑话后,俱都愣住了。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
一天,某个人逛街,路遇一乞丐,那人从乞丐旁边过的时候,乞丐突然颤颤巍巍把一个装满零钱的碗伸了过来,那人当时就愣在原地了,看着乞丐那饱经沧桑与不依不饶的眼神,那个路人只好无奈的收下了碗里的钱。
半响,范美惠率先发出一声冷笑,“哀家没想到七王妃还有这样的‘才华’。”
此“才华”非彼才华,是带着引号的。
“老子就是这么有才华!”与此同时,京城大街上,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说完一段说书后,面对其他乞丐崇拜的目光,拍拍胸脯,毫不谦虚地说。
这个其他乞丐看着面生的乞丐,还真是新来的。
有其他乞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从哪里来啊?”
“他”盘点着破碗里的零钱,头也不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问出处。”
这话说得多好听啊,在众多乞丐崇拜,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他”哼着小曲,扬长而去,走出去几步,还是回头,“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听我说书。”
说书这东西,在经济萧条,全国很都穷,边关还在和大燕开战的大轩皇朝,渐渐成了连富人都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现在有免费的听,而且免费的还说得这么好听,那些乞丐怎么不开心,怎么不要相互奔走告知。
……
迟静言避开那群乞丐后,直奔不远处的客栈而去,她要好好洗个澡,不然是真没办法回王府。
假扮乞丐这件事,她是瞒着端木亦尘的,不想让他知道。
一个乞丐怎么可以有贴身护卫呢,冷漠只能远远的跟着她。
王妃的所作所为是越来越奇怪了,是想体验生活吗?不然装成乞丐干什么。
迟静言一只脚才踏进客栈,就被店小二朝外赶,“走,走,走,这不是你一个要饭的能进来的地方,真是脏死了。”
店小二一脸嫌弃,态度恶劣。
这下可把迟静言惹怒了,她现在是乞丐没错,但是,是假装的好不好,也不至于真脏到浑身发臭吧,她半信半疑地举起衣袖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店小二看她的眼神更鄙夷了,“闻什么闻,再怎么闻,你一臭要饭的,身上也不会闻出胭脂水粉的香味。”
迟静言怒了,“你狗眼看人低!”
店小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横的乞丐,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把扫把,拿起来就朝迟静言打去。
冷漠早就想出手,碍于迟静言强调过的,没她的允许,不能随便暴露,他才忍到现在。
他都要打迟静言了,再没迟静言的命令,他也要出手。
他现在的主子,堂堂七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名动整个京城的七王妃,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他看不懂的。
只见,他还没来得及出手,王妃双手诧腰,一只脚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跋横的店小二踹了过去。
店小二完全没想到一个乞丐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而作为踹了他一脚,而且成功把他踹翻的罪魁祸首的迟经验,她很没担当的拔腿就跑。
有了冷大侠的帮助,任身后有多少人拿着棍棒在追她,她都和他们保持着非常安全的距离。
进客栈洗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可是,一个乞丐变身为王妃却是迫在眉睫,必须要做的事。
怎么办呢?
冷漠看着满脸焦急的迟静言,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
迟静言听后,想都没想,直接就说“不行。”
冷漠看着她身上的乞丐服,脸上故意弄得很脏的乞丐装,真的想不出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他的办法,虽然不好,却能切切实实地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提议,既然找不到洗澡换衣服的地方,可以找个偏僻的地方,他背对着迟静言,帮她看着,她就不要洗澡了,把衣服换了,把脸上的脏东西擦了,就行了。
迟静言为什么拒绝冷漠,倒不是不相信他的人品,相反的,以她对冷漠的了解,就算让他看,他也绝对会把眼睛闭上。
再说极端一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像这样古代有着愚忠思想的人,约莫着会把自己的眼睛给弄瞎。
万一,换衣服的时候,草丛里出现一条蛇,又或者发生点其他突然事件呢,总不见得真让冷漠把眼珠给挖了吧。
呃,想想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就渗的慌。
……
冷漠抬头看了看天色,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王爷估计也快从宫里回来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端木亦尘追问他迟静言都做了哪些事。
沉默了一会儿,他提醒迟静言,“王妃,我们出来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王爷要从宫里回来了。”
迟静言“哎呀”一声,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她就停下了,还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当冷漠以为迟静言决定采纳他的意见,迟静言移开了视线,目光直直地看着另外一个地方。
冷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王妃不会又想出什么怪招了吧?
不然干什么一直盯着一间茅厕看。
冷漠还没收回视线,身边一阵冷风掠过,回头,身边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现在的主子,正以小跑的速度朝茅厕狂奔而去。
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又是如厕这样难以启齿的事,这一次冷漠没有跟上去,站在远远的地方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一分一秒的过去,如果不是冷漠自由习武,意志坚定,早冲过去一看究竟了。
上个茅厕用那么长时间,难道是掉进粪坑了?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冷漠还真吓了一跳,从来都是不走寻常路线的王妃,会不会因为上个茅厕也追求与众不同,从而真掉进粪坑了。
这可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如果……
冷漠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猜下去,大步朝茅厕走去。
刚靠近茅厕,就有人跳出去堵住他的去路,一只手摊开,伸到他面前。
冷漠皱着眉,“什么意思?”
拦住冷漠的是个年逾四十多岁的妇人,麻衣粗布,举止粗鄙,抬起手朝边上指了指,“看你人模人样,像个读过书的人,没看到那里有字吗?”
冷漠听她一说,这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行字,不过字太小,位置又很偏,他没注意。
那老妇人看冷漠盯着那行字看得极为认真的模样,口气又难听了几分,“我马二娘活到这把岁数了,听过混吃的,也听过混喝的,还见到过混人家老婆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混厕所的。”
冷漠再怎么不是个情绪波动的人,听到这里,脸色还是黑了。
什么时候京城多了这么多不分青红皂白,信口雌黄的人。
马二娘也真是个不知道死活的,看冷漠脸色黑了,还以为被她说惭愧了,又看到冷漠哪怕穿着衣服,也雄厚巍峨,很有男人味的身材,色心大起,乘机就想揩油。
她的手才要朝冷漠的胸前伸去,一阵咳嗽从身后传来,从茅厕方向走出来,已经恢复女装打扮,而且脸上干干净净的迟静言,同样也是满脸黑线。
马二娘浑然不知迟静言刚才救了她一命,转过身子看着她,满脸堆满微笑,“姑娘,你还满意吧?”
迟静言耸耸肩,整理了下衣袖,“一般般吧。”
眼睛看向冷漠,“带钱了吗?”
冷漠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她接过后,直接抛给了马二娘,“下次啊,要备一些质量好一点的猪苓,以满足不同顾客的需求。”
马二娘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连连点头称知道了,在她恭敬的,讨好的“欢迎姑娘下次再来”的吆喝声中,迟静言对她摆摆手,大步离开。
迟静言已经恢复成那个干干净净的王妃,冷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她身后,光明正大的当她的贴身护卫。
他看了迟静言好多眼,每次都是有话要说,话即将要脱口而出,又噎回到喉咙里。
迟静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冷漠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她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机会只有一次哦,你现在不问,等会儿,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冷漠疑问太多,只捡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来问,王妃明明去的是茅厕,怎么等出来,已经洗好澡,换好衣服。
迟静言顿足,回头,她看着一头雾水的冷漠,微笑道:“这不很简单,刚才那个茅厕是要收钱的,只要是收钱,那就好办,马二娘住的地方就在离茅厕不远的地方,我答应给她五倍如厕的钱,让她给我准备了洗澡水。”
冷漠想起迟静言问他要的钱,下意识地反问:“就这么简单?”
迟静言努努嘴,“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她最近像是教导冷漠上瘾了,乘机又教育他,“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看似很难,其实只要用脑,多看,多听,多观察,总是有解决的办法。”
冷漠正视迟静言的眼睛,又问:“王妃,那你为什么要假扮成乞丐?”
王妃虽做事不按常理,却也不会闲到发慌,去扮乞丐玩。
迟静言摊手,满脸的云淡风轻,“本王妃刚才说了只给你一次提问的机会,既然那次机会,你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你现在不管问什么,本王妃都不会告诉你的。”
话毕,根本不再去看冷漠的脸色,仰头看天,兀自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
一阵马蹄声急急传来,在大街上走得好端端的迟静言差一点点就被撞上,最后还是冷漠眼尖手快把她拉到一边。
迟静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对着骑马人飞奔过去的方向,小声咕哝道:“就你会骑马啊,骚包成这样。”
冷漠忍不住还是告诉迟静言,“王妃,刚才过去的是迟家军的先锋。”
先锋是什么?迟静言当然懂。
她只是不明白,边关正在打仗,作为迟家军的先锋,他为什么不是冲在战场上,而是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冷漠才不像迟静言那么小气,更没对刚才迟静言不解答他的疑问而记仇,他告诉迟静言,先锋通常有很多个,迟家军这个出现在京城大街上的先锋,只能说明后面马上有非常重要的人物要到,提醒街上的人注意避让。
绝对的特权主义,迟刚要继续这样,只会加剧迟家的厄运的到来。
迟静言挥手,语带不屑地“切”了声。
这一声“切”,她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在看到没过多久就出现的大人物时,噎回到喉咙里。
这是迟静言自从穿越以来,不知道多少次听人说起迟延庭,说起他的年少有为,温文尔雅,是京城无数少女闺梦良人,却是第一次看到他。
闻名京城的“白马”,果然名不虚传。
他躺在马车里,经过迟静言身边时,也不知怎么了,车轱辘压到一块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车帘飘起,露出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的那张脸。
那张脸没什么血色,却依然俊逸脱尘,他身上还穿着铠甲,冰冷的铠甲被红色的血染红,胸口的方向还插着半只断箭。
迎着风,迟静言感觉到左胸口一阵疼,好疼,好疼,这不是她拥有的感官,而是这具身体本身发出的疼痛。
冷漠察觉迟静言的反常,轻声喊她,“王妃。”
迟静言迎着冷风,捂着胸口,转过脸看他。
冷漠被她的脸色吓了一大跳,“王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