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透着指缝看云瑛,见她一脸急切地跟魏氏说了话后又匆匆往自己这边来,心里不由喜道:“我得先回家去了......”装病就得装得彻底一些,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配合着流出几滴泪来。
云瑛赶紧按住她,不让她乱动:“怕是你热着又累着了,如今虽然已经九月末了,可秋老虎还没走呢,晌午的时候最热,你方才忙来忙去的,该是热着了。”她细细打量着谢繁华,见如新剥了壳般娇嫩的脸蛋上晕染着一些粉色,欲发显得娇嫩好看了,她感叹道,“我扶你去歇着,李二太太命人请郎中去了。”
云瑛话才落,那边魏氏走了过来道:“谢三姑娘,我已经着人请郎中去了,你可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谢繁华忙道:“想必方才有些热着了,不必劳烦了,我回家歇着就行。”
魏氏伸手在谢繁华额头上探了探,不由沉了脸道:“是挺热的......”随即脸上有了愧疚之情,“表姑娘是客,也是阿妍不懂事,叫表姑娘跟着操心了。我叫丫头扶着你去客房歇着,表姑娘是在咱们府上着了病,合着规矩,也该是我请了郎中给姑娘瞧了之后再差人护送姑娘回家的。”
魏氏说得合情合理,又焦急又担心,谢繁华若是再坚持回家,怕就是在故意打人家脸面了。
如今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嘴里咽,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谢繁华被丫头送去了客房,李老太太不知怎么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赶了来。
郎中正在给谢繁华把脉,搭了片刻,摸着胡须道:“姑娘没有什么大碍。”
云瑛急道:“都险些晕倒了,怎么能没有大碍呢?必是你瞧错了。”
那郎中不惑之年,听得云瑛的话,朝她打了个千儿,又道:“确实没有大碍,许是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
李老太太闻声也匆匆赶了来,她本身就是大夫,几步过去就抓起谢繁华的手,手指搭在她脉搏上。
片刻后,又将她的手放下,转头对着自己的大丫鬟道:“给他拿了诊金,送出去吧。”
谢繁华要起身,李老太太却按住她道:“丫头累着了,得好好歇着,今儿就别回去了,跟我老太婆睡,呆会儿我打发人去你谢府说一声,想来我老太婆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云瑛道:“姑姑,枣儿真的没事吗?”
李老太太笑着说:“当然有事,怎么没事?老二媳妇也是,连妍丫头办的赏菊宴都打理不好,倒是累着了这丫头,回头我非得好好说她。”又对谢繁华笑,“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模样又好,又娇憨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见着谢繁华,她突然想到了她那早去的小女儿。
老太太一辈子给老国公生了四个孩子,长子李思汝如今袭着爵位,次子李袄年纪还轻,中间还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给了长孙家,大女儿如今留在遥城,而小女儿,才成亲不久,就没了。
她那可怜的女儿,走的那年也就这般大岁数,生的也是玉雪团子一样迷人可爱,也单纯得很,就像开在山间的一朵花,还没开出精彩呢,说没就没了。她医术高明又如何?救不活自己女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
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老太太如今想起来,都还难受得紧。
她看着谢繁华,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道:“你跟我的小女儿三宝很像。”
谢繁华见老太太眼睛里有着晶莹的水泽,猜也猜到老太太是怎么回事了,任老太太抱着自己,没再出声。
到了傍晚,赏菊宴结束了,魏氏跟李妍才匆匆赶了来。
李老太太正坐在一边,给云瑛跟谢繁华说外面的趣事儿,魏氏走进来听到了满室的笑声,不由也跟着开心道:“老太太这是又寻了什么乐子?”
“你来的正好。”老太太刚刚还在说笑,见魏氏来了,即刻冷了脸来,“人家好好的姑娘,你是怎么照顾的,闹得都请了郎中。”
老太太难得的脸色难看,便是八面玲珑的魏氏也呆了呆,忙请罪道:“是媳妇的错,叫表姑娘受累了,媳妇已经吩咐下去,要厨房晚饭丰盛些,留着两位姑娘下来陪着老太太您吃饭。”
“这还用你说。”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又转头看着孙女李妍,换了笑脸来,“妍丫头也过来,你们三个今晚都陪着我,呆会儿咱们一处玩牌。”
李妍由丫鬟扶着坐在老太太跟前,乖巧得很,老太太摸了摸孙女儿得头,转身对自己丫鬟翡翠道:“呆会儿你去大房说一声,叫大太太晚上不必过来请安了。”
翡翠应着去了,老太太便高兴地牵着几位姑娘去了自己所住的上房。
还没到用晚饭的时间,老太太便命丫鬟拿了叶子牌来。
玩了一会儿,丫头进来说:“三位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在外面候着呢。”
老太太抬眸望了坐在对面的谢繁华一眼,见她手轻轻抖了一下,便笑着道:“你去跟三位爷说,我这里有人陪我呢,叫他们回去吧。”
如此一来,谢繁华倒是松了口气。
外面候着的李承堂听了玛瑙带来的话,不由一愣,原本含着三分笑意的脸即刻冷了下来。
乌云密布,脸色十分不好,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李承献白衣着身,美姿仪,一双桃花眼潋着笑意。
“老太太说了,叫咱们回去,二弟在想什么?”李承献虽然是庶出,但是打小聪慧,因此很得唐国公喜欢。
他的生母万氏也十分得唐国公宠爱,因此,当初请封世子的时候,唐国公李思汝请封的是长子承献。李承献不擅武而擅文,小的时候,唐国公不愿倍受自己宠爱的这位长子将来上战场打仗,所以只请了老师教他念书,他没有多少武艺伴身。
战场上刀枪无眼,没有武艺,纵是将门之子,将来也不会上战场,也就不会有危险。
这是唐国公对自己爱子的一种特殊保护方式,家里有一个人能撑起门楣就够了......
李承堂没有理会李承献,只走到胞弟李承耀跟前道:“三弟身子不好,便先回房歇着去吧。”
李承耀十六岁,打落地起便病魔缠身,一直病恹恹的。
外人都道,李家沙场沉浮多年,杀了许多人,如今惩罚在了儿女身上。
李承耀朝自己两位哥哥作揖道别,方才离去。
李承献看了李承堂一眼,不由又转头往内室瞟了瞟,挑唇轻笑一声,也拂袖大步而去。
李承堂有些不舍地又往老太太的内室望了一眼,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又呆了片刻,方离开。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早早便醒了,老太太也醒得早,见谢繁华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四个人睡一张榻上,但凡有一点动静,就都睡不安稳,偏生云瑛雷打不醒。
老太太一拳头打在云瑛屁股上,疼得云瑛立即就跳了起来,然后捂着脸装哭。
老太太知道这猴儿什么脾性,根本不搭理她,只吩咐道:“将水端进来,姑娘们该起床了。”
端着热水候在外间的丫鬟即刻鱼贯而入,谢繁华跟云瑛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好在两人身形跟李妍差不多,便拿了李妍的衣裙来穿。
李妍昨儿赏菊宴上玩得开心,她作了好些诗,将那些贵小姐们可都比下去了。
因此便道:“早晨菊园里的菊花开得肯定更好看,虽然我眼睛瞧不见,不过我鼻子灵,闻得出来,你们呆会儿要陪我去。”
云瑛随意抹了把脸,转身道:“不行,我是不陪你了,我得早早回家去。昨儿跟五公主说好了,她今天跟四公主比剑,我得进宫去。”
李妍有些失望,便转头来看谢繁华,眼珠子一动不动的。
谢繁华受不得李妍这种可怜无助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便点了点头:“好。不过,只陪你看会儿菊花,回来我就得回家了,我要回去照顾我妹妹。”
李妍开心,梳洗完毕拉着谢繁华就走了。
李妍由贴身丫鬟春桃夏荷搀扶着,谢繁华远远跟在后面,她此时没有心情赏菊,只想着不要碰到那个人才好。
菊园里种满了菊花,谢繁华静静立在花间,穿着桃红对襟褙子,里面穿着件淡粉色的立领中衣,下身着白裙,白裙被清晨的风吹起,勾勒出少女玲珑别致的窈窕身段来。
美人不自知,却是叫已经大步走过来的人看呆了。
李承献原是早晨来花园边看书,以备应付明年的秋闱,无意间听到菊园有妹妹的笑声,他便合了书走过来。
来了菊园,妹妹没有瞧见,却见到了蹙眉立在花间的美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