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献夫余怒未消,盯着趴下的方叔依旧还在扑哧扑哧的喘气。
他的眼眸,依然杀机毕露,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可恨的徐谦,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政敌。
他冷笑,旋即又将眼帘微微的拉下,捋了捋袖子,而后淡然的去拿了书桌上的草纸,擦拭掉桌上的茶渍,而后,他淡淡的道:“来人,来人……”
“老爷……”有个仆役进来。
方献夫坐下,拿起了书,眼睛停留在书上,宛如老僧坐定,而后,他的目光穿过了书,落在了这一脸惊讶的奴仆身上。
他慢悠悠的道:“方主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扶他出去。”
奴仆更是惊讶,一时手足无措,因为若是以往,方叔若是摔了一跤,以老爷和方叔的关系,为何还如此镇定自若,更不必说,就算是摔着了……
“扶出去!”方献夫加重了语气。
仆役不敢怠慢,连忙扶着方叔出去,而后又折道回来,要对书房进行清扫。
至始至终,方献夫都在看书,他看得很认真,很投入,甚至到了精彩之处,竟不禁摇头晃脑的吟出来。
恰在这时,幕友周到却是来了,看到书房里的一片狼藉,不由皱起眉。
方献夫见了他,倒是来了兴趣,朝那仆役努努嘴,仆役乖巧的点点头,连忙退避出去。
“怎么,又有什么事?”方献夫淡淡的道。
“大人,南京传来的最新消息,那应天府尹,果然去寻了姓吴的大夫。”
方献夫松了口气,道:“是吗?有没有查到此人和姓徐的有什么接触?”
周到摇摇头,道:“并没有。”
方献夫微微一笑,这才彻底放了心。
周到不由疑惑的道:“大人,学生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方献夫此刻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
周到道:“大人为何要让那府尹去寻姓吴的大夫,这里头,不知有什么蹊跷?”
方献夫淡淡的道:“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似乎是突然回复了自信,又或者是因为觉得自己聪明,一个人突然自我膨胀,不免有些憋不住,恨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自己,他沉吟了一下,最后才道:“老夫这封书信,没什么问题,只是说恩师身体不好,而恰好,有个姓吴的大夫给恩师看病。”
周到附和道:“是,这信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写了这封书信,又有什么用处?”
方献夫慢悠悠的道:“当然有用处,阳明先生毕竟是老夫恩师,老夫岂能害了他,这个吴先生,却是知晓不少恩师不少事,我修书去告诉这应天府尹,而这府尹定能看出信中的蹊跷,姓吴的大夫倒也没什么毛病,就是爱钱,你懂老夫的意思了吧?”
周到深吸了一口气,道:“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个吴大夫,能……”
方献夫压压手,打断他道:“这件事,休要再提了,心里清楚就好,姓徐的拿阳明先生来做文章,那么不妨,我们也以他来做文章,事到如今,多说什么也是无益,那徐谦不完蛋,老夫就要完蛋,姓徐的不垮台,老夫也要垮台,既是你死我活,那也无话可说了。”
方献夫慢悠悠的继续道:“近来,你多去结交一些朋友,无论是三教九流,这浙江,老夫不信是完全铁桶一块的,姓徐的在南京栽了跟头,回到浙江,肯定也要闹事,老夫想来想去,也要有所预防。好啦,你下去吧,老夫乏了。”
周到点点头,道:“学生告辞。”从书房里出来,周到左右张望一眼,突然朝那在外头候着的仆役勾勾手,这仆役脚步飞快地走上前,笑呵呵地道:“周先生有什么吩咐。”
周到淡淡地道:“方才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书房里头一片狼藉?”
仆役左右张望一眼,附在周到的耳边低语几句。
随即,周到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诧异。
通过这仆役的描述,他大致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深吸一口气,周到已经意识到,自家的东翁,这直浙的总督,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他隐隐感觉得出来,总督大人这是在铤而走险。
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似乎即将发生。
周到叹了口气,他抬眸,看到了天边的霞云,夕阳西下,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