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皖城,天气逐渐闷热。天空阴沉沉,几日都不得见阳光,好像积蓄许久的雨水都隐藏在那厚厚的乌云之内,只等开闸便要一发不可收拾。
皖城地处偏远,四面都是山坳,交通十分不便利。由于这里位置和气候的特殊性,附近村子里的百姓都已种茶为生。不过却也因为这里气候条件不寻常,所以种植出来的茶叶远近闻名。
今年气候比起往年不同,前些时候就是阴雨绵绵,如今到了梅雨时节更是阴云密布。大家都在议论这天气,尤其他们这些需要看天吃饭的茶农。
村子外的泥潭中,穿着白衣的男子脚上穿着雨靴,挽起袖口,双手陷入深深的泥沼中使劲摸索。他的动作极其熟练,每次下手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能从泥潭中捞出长长的藕节。
“子浓!”
一道清脆的喊声由远及近,跑来的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裙子,没有繁复的装饰,能够搭配的只有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
眼见天色逐渐阴沉,她蹙起眉,更加大步的往河边跑,“子浓!”
“我在这里!”男子听到她的叫声,立刻直起腰笑着朝她摆摆手,“沅沅,这里有好多藕。”
寇沅气喘吁吁跑过来,立刻皱眉道:“纪子浓,这里可是东村厉家的地,你来这里挖藕,小心他又放狗咬我们。”
“不会。”纪子浓微微弯着腰,一边将双手伸进去摸索,一边对她笑道:“我打听过了,厉大爷今天不在家,而且他只有一个人,这么多藕他又吃不完,分一点给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寇沅急忙脱掉鞋子,将裙摆打结后赤脚迈入脏兮兮的泥潭里。
“不要过来,”纪子浓抬手刚要制止,寇沅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什么不要?你一个人要挖到什么时候啊,没看到天快下雨了吗?”
寇沅抬起干净的掌心帮他擦掉额头的汗水,狡黠笑道:“再说了,我们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不能总是你采藕给我吃嘛,两个人动作快一些!”
纪子浓被她三两句话就说的无法还嘴,寇沅两只手用力往外一拔,白色裙子上很快落下黑色泥点子。
“沅沅,你的衣服。”
寇沅低头扫了眼,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没事啦,一会儿回去洗干净就行了。”
听她这么说,纪子浓笑了笑,更加卖力的挖藕。不过寇沅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很快皱眉。
“纪子浓,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我的衣服脏了,你却没有!”寇沅突然扬起一只脏兮兮的手朝纪子浓脸上抹去,男子原本白皙的脸庞立刻印上黑黑的五指印,“哈哈,这样才公平。”
“唔!”
纪子浓用袖子擦了把脸,黑泥反倒越擦越黑。寇沅笑的前仰后合,“子浓,你好丑哦!”
对面的男子盯着她闪亮清澈的黑眸,并不恼怒。他挑了挑眉,出其不意把他染满泥巴的掌心伸出去,直接落在寇沅的脸颊,“要丑大家一起丑。”
“纪子浓!”
爱漂亮的小姑娘大吼一声,气的不轻,“你胆子大了,竟然敢对我还手。”
“沅沅你小心点,不要摔倒!”
“好了好了,我不躲,你随便报复吧!”
“哼!纪子浓,我生气了!”
村口的泥潭中,两道打闹嬉戏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一行人沿着泥土路走进来,走在前面的男人,不时跟身后的男子禀报:“少爷,附近除了这座小镇,方圆十里都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眼看就要来雨了,今晚我们将就在这里住一晚,您看行吗?”
男子上身穿件黑色真丝衬衫,下身同色的西装裤。他手中夹着一支烟,站在岸边盯着不远处泥潭中那两个人,声音很低,“可以,你去安排吧。”
“是。”身边的男人松了口气,急忙招来另外两名手下,先行打发他们进村找借宿的地方。
泥潭中穿着白裙的女孩子瞥见岸上的男人,立刻低头别开视线。她拉紧身边纪子浓的衣袖,道:“有人在,我们别闹了。快点挖藕,我娘还等我的藕下锅呢。”
“少爷——”
身后有人催促,御坤低头掐灭手中的烟蒂,淡淡转过脸,“走吧。”
“是。”
御坤走在前面,忽然偏过脸看向身侧,“阿进,你喜欢吃藕吗?”
阿进怔了怔,立刻摇头,“不喜欢,我想吃肉。”
这次跟少爷出来为老太太置办寿辰礼物,没想到竟然是趟苦差事,都已经出门半个月多了,少爷想要的东西没有寻到,他们竟然还迷了路。走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镇,他们都好几顿没吃过大鱼大肉,真是有钱都没地方花!
御坤低低一笑,不自觉回过头。泥潭中那个女孩子正在弯腰挖藕,不时有泥点子飞溅在她的白裙中。
可惜了。
抽出一节藕后,寇沅直起腰喘了口气。刚刚站在岸边吸烟的男子好像往村里走了,她不自觉皱起眉。那个男子生着一双深邃内敛的眸,她不过匆匆一瞥,却都感觉害怕。
他们是什么人?
“沅沅快跑!”
不过怔仲片刻,寇沅再度回过神后,只听由远及近的狗叫声:“汪汪汪……”
“坏了,老厉头回来了!”
纪子浓一把拽住寇沅的手,两人慌忙往岸上跑。仓皇间,寇沅的布鞋还丢在岸边来不及穿上。
“我背你。”纪子浓迅速背起寇沅,又把采藕的竹篮套在身上,大步往前跑去。
“汪汪!”
一头黑色狼狗迅速奔来,纪子浓常年生在山坳中,即使背着寇沅跑起来的速度依然不慢。他两条长腿跑的飞快,进村唯一的土路中,他们的身影夹带笑声飘散开,“子浓你快点,那只狗快要追来了!”
“抱紧我——”
纪子浓提起一口气,寇沅立刻圈紧他的脖子,握住手帕给他擦汗,“加油!”
“借过!借过!”
前方有两道悠闲的身影,纪子浓害怕撞到他们。阿进咻的抬起脸,作势就要动手。
御坤按住阿进的手,将他拽到边上。阿进虽然不满,但见少爷不说话,自然也不敢越矩。
“手帕!”寇沅惊讶的望着自己手中那条白色手帕飞出去,转瞬落在身后的土路中。
倒霉,她的手帕!
“汪汪汪——”
“啊!”
寇沅被陡然逼近的恶狗吓的尖叫。
啪!
正在奔跑的黑狗瞬间被什么打中后腿。虽然不算严重,但明显见到它飞奔的步子骤然停顿,“嗷呜!”
阿进手指伸进衣服口袋里。
“你要做什么?”
“少爷讨厌那只狗,一发子弹就能解决。”
御坤顿时皱起眉,手中剩下的那枚石子转而打中阿进的右小腿肚,“我今晚只想安安稳稳睡个觉。”
“是,是。”阿进吃痛,又不敢喊疼。
往前走了两步,御坤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这次阿进倒是挺懂眼色,立时弯腰将那条白色手帕拾起来,恭敬递上去,“少爷。”
御坤怔了怔,犹豫了下才把手帕握紧手里。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他平时都不怎么碰,更何况还是一条质地粗糙的手帕。不过这条手帕右下角绣着一个沅字,他只觉得那个字很漂亮。
哗啦——
木质搭建的二层阁楼中,一位中年女人将热水倒进水桶里,声音不悦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玩的满身?”
“娘,我和子浓去挖藕了。”寇沅撅着嘴巴,倒是诚实,“老厉头又放狗咬我们。”
“你们呀!”卫茹摇摇头,训斥女儿,“那个老厉头平时没人敢招惹,你跟子浓好端端去惹他做什么?”
“他家塘子里藕多嘛。”
楼下小院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寇村长,你家女儿又带人去我地里祸害,你倒是管不管?”
“老厉头啊,快进来说话。”
“哼!挖我的藕不算,还打伤我的狗!”
“孩子们贪玩,不过淘气罢了。快来尝尝我今年刚收的茶,有话慢慢说。”
“哟,这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