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瑛说:“想必福盛祥生意不好的事情,侯先生也略有耳闻吧。侯先生和我们徐家是多年的交情,我也不怕被侯先生笑话,如今我们徐家远不如从前了,我也得节省着点儿,替父母分忧。这一次我腿痛,不想惊动父母,所以没有请侯先生来,就自己买了膏药来帖,可是没想到那膏药不太好,而且听了药铺伙计的花言巧语,买了许多。没有办法,这才要麻烦侯先生的。侯先生,您不会连这么点儿小忙都不愿意帮吧?”
徐慧瑛给一旁站着的徐慧玥递了个眼色,徐慧玥立刻上前来,将一锭纹银放在了侯大夫的茶碗旁边。
侯大夫用眼角余光瞧了瞧,心想这锭银子足有十两,即便把那些不好用的膏药扔掉,再买新的来,也花不了这么多啊,这徐家二小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见侯大夫面对十两银子并不怎么动心——其实侯大夫动心了,只不过疑惑更甚,这姐妹俩又没多少阅历,所以没看出来——徐慧瑛又示意徐慧玥拿出了一锭黄金,也是十两,不过,同等分量的黄金可要比白银贵重多了。饶是侯大夫见多识广,也被吓了一跳。当然被吓到的主要原因不是黄金本身,而是徐家姐妹出手如此大方。由此,侯大夫更加断定,这姐妹俩专程请自己来,又将丫鬟全都打发走,只她们姐妹俩在这里与自己说话,还又是白银又是黄金的,这里面的事情,绝对不简单。自己可不能叫这两个小丫头给耍弄了,得警醒着点儿,先看看她们想要做什么。
于是,侯大夫轻轻抿了一口茶,说:“无功不受禄。二位千金今天如此抬爱侯某人,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你就说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吧?”徐慧玥沉不住气,冲着侯大夫叫道,“想帮忙就说相帮,不想帮就算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玥儿!”徐慧瑛轻喝道,“不许对侯先生无礼!”
徐慧玥本能地就想和姐姐吵架,以前也不是没吵过,为了争竞一块布料两件首饰,徐慧玥并不觉得和自己的亲姐姐吵一架是多余,不过,那属于内部矛盾,面对外人的时候,她们姐妹俩还是很齐心的。可她随即想起来姐姐今天早上在望月轩外叮嘱自己的话,又想起了母亲的教导,顿时收敛了气焰,垂着手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徐慧瑛笑着对侯大夫说:“侯先生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我父母惯坏了,所以有些……”
“二小姐。”侯大夫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道歉,“您究竟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徐慧瑛将桌上的白银和黄金又往他那边推了一点,说:“侯先生,我只是想知道,若是要改变一贴膏药的性状,比如说,原来需要祛寒拔湿,现在要改成清凉解表,应该怎么做啊?”
侯大夫忍不住笑了:“二小姐是说笑话儿呢吧。这祛寒拔湿的膏药多得是,只是没有什么清凉解表的膏药,侯某人连听都没听过。二小姐这是在哪家药铺买的啊,这药铺的伙计也太无知了,竟然能将药性全然相反的膏药卖给你。”
徐慧瑛说:“可能是我去买的时候没有说清楚。不过侯先生,您就帮个忙吧,若是这些还不够——”看了一眼桌上的白银和黄金,“我还可以添的。”
侯大夫忽然想起了一个片段,那就是之前徐府的仆妇刘嫂子请自己来给他们家大小姐看病。
那天,刘嫂子一边带着自己往里走,一边对自己说,不管给他们家大小姐号脉的情况如何,都要说大小姐的腿没有问题,随便说成是风寒什么的,反正只要不说腿痛就行。当时,刘嫂子还给了自己一只镯子呢,碧玉的,轻盈透亮,一看就是好东西。侯大夫多年来常得苏氏照应,不仅将徐家上下看病的事情全部包揽,而且苏氏还给他介绍了很多大户人家,让他赚了不少银子,因此,他二话没说,就照着刘嫂子说的做了。其实那一次,他知道,徐家大小姐的确是有风湿之症,而且十分严重。
当时出于做医生的本能,他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治疗的方案。其实也不难,毕竟徐家大小姐年纪轻,只要好好用药,一年到两年时间,这病完全可以根除。只是他事先接受了苏氏的碧玉镯子,所以不好说什么,只得一面说着谎话,一面在心里叹息苏氏的狠毒和徐家大小姐的命苦。
将前后事情一联系,再加上对徐家的了解,侯大夫对徐慧瑛的意思明白了八九分。徐家大小姐,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明明患了风湿,可她袖手旁观也就算了,却竟然要人家的病情雪上加霜。
侯大夫不太想做这种事儿,毕竟这和上一次的说谎不一样,那一次最多只是贻误徐家大小姐的治病,这一次,却是直接要了人家的命。要知道,这风湿之症是很厉害的,一般在人年轻的时候,也就是疼痛或者刺痒,对于行动的影响并不大,可到上了岁数,这恶果就显露出来了,不仅患者的关节会严重变形,而且会给日常的行动带来很大的不便,严重的,甚至都不能走路了,且不说那疼痛会日渐加剧,使人夜不能寐。
侯大夫闭着眼睛假装沉思改变膏药性状的办法,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心想,这徐家二小姐可真够狠毒的,对自己的姐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好歹也都是姓“徐”啊——竟然下这样的狠手,倒是像极了她的亲娘。那么,我帮,还是不帮她呢?
十两白银,十两黄金。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医,也不见得就轻易能够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