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钱老夫人的寿辰正式到来。
整个钱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徐心然也和凤仙她们一样,换上了喜庆的衣裳,一人还戴了一朵红色的珠花,以示对钱老夫人八十大寿的庆贺。徐心然听别的下人说,在钱府,老夫人过寿,那比过年还要热闹。
钱老夫人一共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钱知府是长子,为钱氏一族挣够了荣耀。可次子钱恺,竟是一介布衣,既没有功名在身,也没有富贵在手,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整日只是游历四方,饮酒赋诗,而且并不是母亲每年的寿诞,他都是参加,只是今天是母亲的八十岁生日,他才不知道从哪里赶了回来,穿着那一身连钱府家丁都看不上的月白色棉布长衫,一手摇着一把折扇,一手拎着一个不大的布包,来到了哥哥家中。
钱府看门的两名家丁等他走进去了,才悄声道:“又是这一套,腻不腻啊?”
另一个家丁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只要这位二爷一来,送的寿礼不是一幅字就是一幅画儿,每一次老夫人都说看不懂。”
第一个家丁摇头叹道:“嗨……你说这位二爷,怎么就不知道给老夫人和老爷争口气呢?凭着老爷如今的地位,他在成平府里想做个官儿,那不是举手之劳?他若依然想那么清闲,老爷也会给他弄个闲职啊,哪里用得着他总是弄得跟个要饭的似的。”
其实,钱二爷的一身棉布长衫虽然十分简素,可也浆洗得干净平整,他本人虽然狂放不羁,可并不像有的名士那样邋遢,而是看上去清清爽爽、利利索索。可钱知府家的下人见的多是官场中人,一个个气派非凡。自然就认为,只着一身布衫的二爷钱恺就十分不入流了。
二爷钱恺见过了母亲。可钱老夫人和往年一样,对他并无多少分别的思念之情。反而还是一如既往地皱起了眉头,数落他老大不小也不娶一房妻室。数落他今天喜庆的日子仍旧一身布衣,数落他不求上进,空有满腹诗书才华却不去博取功名,数落他一点儿也不像钱家的孩子……数落到最后,钱老夫人大约不愿意让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破坏了自己过八十大寿的大好心情,就闭上了嘴,说是要梳头更衣。叫钱恺自便。其实,钱老夫人今天一大清早就梳好了发髻、换好了衣裳,根本用不着再折腾,可她实在是懒得和这小儿子多说话。一看见他就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于是赶紧将他打发走,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钱恺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就走了。
可不一会儿,又转身进来:“母亲大人,儿子记得,以前父亲留下了一些秦汉时期的古籍。儿子想这次带走一些,不知道现在这些书还在不在。”
钱老夫人不耐烦地说:“你们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没动过,都在后边儿的听风楼里搁着呢,你若想要,全都拿走好了。”凤仙拿出一串钥匙:“二爷,这是听风楼的钥匙。”
钱恺接过钥匙就走了。钱老夫人看见他实在是生气,连个下人都没心情给派。不过钱恺一向也不在意这些,何况他虽然每次回来都要拿走一些父亲的遗物,可数量并不多,一个人能拿得了。
看着这位钱二爷离去的背影,徐心然不由得疑惑:这是钱知府的弟弟、钱老夫人的儿子吗?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是他们家的人呢?
不一会儿,寿宴开始,徐心然和众丫鬟仆妇们一起,簇拥着钱老夫人来到湖边的花厅里,在花香氤氲中给钱老夫人贺寿。
二爷钱恺的月白色棉布长衫在一大群绫罗绸缎中显得十分刺眼。今天是钱老夫人的好日子,府里头连烧火的婢子都换上了绸子衣裳,洗干净了脸,发髻上插着珠翠,可钱二爷倒像是来闲串门儿的,摇着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折扇,没事儿人儿似的坐在花厅的一角,自斟自饮。
大家纷纷送上了给钱老夫人的寿礼,徐心然冷眼瞧去,比较新奇的有整块水晶雕成的炕屏、汤圆的东珠、金丝线堆绣的富贵花开、原本只能进贡的丝绸……还有一只纯金打造的仙鹤,比真的仙鹤要小许多,可那是实心儿的。
徐心然暗自叹道,一个知府的母亲过寿,就如此奢侈,不知道一向提倡节俭、不喜奢侈的太皇太后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钱老夫人和钱知府夫妇都喝了很多酒。本来钱老夫人今天早上起来说要少喝一点,免得头晕,可架不住宾客们一劝再劝,再加上钱知府家藏的美酒实在是清香甘冽,老太太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跟着钱老夫人的丫鬟仆妇们也跟着喝了不少。
忽然一错眼,看见丫鬟“凤萍”在一旁打着扇子,眼神迷离、身子也微微地在摇晃,不由得笑道:“我这老婆子贪杯,你一个小丫头也喝成这样。看你也没多少酒量,罢了,回去休息一下吧,省得在人前头出丑,丢了我的脸。”
徐心然将扇子交给了凤仙,告退走了。
她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一路顺利来到了钱知县夫妇住的富锦苑。
富锦苑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这也难怪,钱老夫人过寿,主子们都忙着去招待宾客了,下人们也是忙里偷闲,吃酒的吃酒,赌钱的赌钱,睡觉的睡觉,胆子大些的,还溜出去逛逛……总之,都不肯浪费这一年一天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