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天色早已黑透。
四周房屋屋檐下的红灯笼亮堂堂一片,街道上三两成群的孩子正嬉嬉笑笑放着烟花,邻里邻外的妇孺们也手捧着花生瓜子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细细磕着,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虽说听起来聒噪,却也尽显热闹。加上众人嘴边都扬着笑意,也让看着的人忍不住勾起嘴角。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平日里宾客满楼,热闹非凡的食味殊。
自打贴出休假的告示,这里,便成了繁华街道最最安静的一家。即便是这样浓郁的热闹气氛,亦是难以感染食味殊中沉默的几人。
孟之玫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满面的春风得意,笑容泛滥。
一想到今日将准备好的过年礼物送至艾草村每家每户时,他们那个高兴感激劲儿,她就难掩心中的乐呵。后来围了让大家过个好年,她就组织了一个最最庞大的年夜宴。
她让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偌大棚子里,围着一张由各家桌案拼起来的大长桌。随即,便开始了一顿美妙,热闹,且温暖的饭席。
桌案上的菜都是不同的人准备的,每家每户都拿出一两碟菜,就连盘子碗筷都不甚统一。有的碗缺了个口,有的盘子出现裂纹,甚至有些老人拿过来的菜都煮的烂烂的,黑呼呼的,辨不清是什么食物。然而,孟之玫并不介意。她看着大长桌上摆着的大大小小的菜碟碗筷,心中暖成了一片。
饭席开始后,她绕着桌子,将酒水一一给村民们满上,然后捧起手中的碗大声说道:“今日我欧阳杳能够得到众位的如此陪伴,是我的福分。能够吃上这般特别,暖心,欢快的团圆饭,我深感荣幸!在此,请容许我敬众位一杯。”
她不记得一向不喜饮酒的她是如何吞下那一大碗酒的,她只知道她仰头的那一刻,她眼角明明渗出了泪。而喉头,无比哽咽。
然而,让她更加感动的却是她一口干了之后。明明强调了众位是老人,大多体虚,不必饮尽,意思意思就行。竟不料,那些人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住了一般。无论男女,无论身体扎实或者虚弱的,统统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那一刻,孟之玫近日来因为过节而略感伤感的心情,突然之间就有了好转。她看着大长桌上嘻嘻闹闹,有说有笑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也并不孤独。
“掌柜的,你去哪了?怎得现在才回?”
孟之玫刚踏进食味殊的店门,便见莲儿急急的跑了过来。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检查着她的身子。生怕孟之玫在外面受了什么伤,被谁欺负了去。
“去艾草村了,你这是在等我?”孟之玫心情愉悦,回答莲儿的问题时,语气中带着些许上扬的声调。
莲儿一听孟之玫这样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撇眸朝宇文旭所坐的桌案上望去。只见那男人面色仍旧冷寒,望着孟之玫时,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莲儿还是有眼力劲儿的。是以,她只轻轻一扫,便大致明白了宇文旭心中所想。抿了抿唇,她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怯怯道:“掌柜的,不是奴婢在等你,是王爷在等你。”
闻言,孟之玫有些疑惑的望向宇文旭。
恰是此时,宇文旭的目光也正好落在莲儿身上,虽然宇文旭面上仍旧冷冷淡淡,不带一丝表情,可那双冰冷的桃花眸中,却带着丝丝杀气。
见状,莲儿深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俯身跪下,嚷着:“奴婢错了,奴婢口不择言,请王爷原谅……”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莲儿话还没说话,便听见孟之玫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还未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又继续说道。
“起来!有出息没出息?你的主子可是我!”
听见这样一句低喝,站在宇文旭身旁不远处的宇安与张碧,有些不满意了。
“欧掌柜,您……”
宇安刚吐出几个字,便被孟之玫出口截住。
“王爷,我正在管教我的人,你的手下,这般态度是不是太过了?”这句话,孟之玫说的有些含糊,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话中的鄙夷。
宇文旭只是狠狠瞪了宇安一眼,旋即侧目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一身简单的女子装扮,粗布麻衣,是最下等的布料。好在布料的颜色染的颇好,上面的刺绣也较为栩栩如生。倒也显得孟之玫清秀翩然。正打量至孟之玫的靴子,便发现有什么不对。
面前这女子似乎有些站不稳,左右脚交替着在地上站稳。再从下到上,打量一遍,宇文旭才发觉她的双颊染上了嫣红。而以往清亮的眸子,此刻也带着些许的迷离,仿佛是喝醉了。